徒留知秋在原地,先是感慨了声:“我是个瞎子啊。”再慢悠悠地往前,伸出手去抚摸牌坊即便蒙尘,却依然锋利的剑尖。
细嫩的皮肉立马被划破,血液将隐藏的纹路铺陈开:剑尖一面可见日月星辰,一面刻绘山川草木,剑柄一面书农耕畜养之术,一面书四海一统之策。
古老的文字密密麻麻,待到鲜血淌完整个剑身,金红微芒相辉映时,这柄巨剑发出了一阵强烈的嗡鸣,紧接着,一把苍老而厚重的声音自虚空中传来:“何以为剑?”
不知是失血过多有些上头还是怎么的,知秋一手撑着盲杖,恭恭敬敬地曲着腰,不让旁人看清神色:“百兵之王。”
落下的话音显然有些迟疑。可那把苍老的声音是不管的,只继续问:“何为剑客?”
这下知秋终于肯将头抬起来,回归自己纨绔贵公子的大老板状态。嘴角携一抹胸有成竹的微笑,从容不迫道:“不负剑心者,为剑客。”
他再问:“汝之剑心为何?”
“舒服。”知秋将裹在眼前的金边冰丝扯下来,摸索着包扎伤口。在没人发现的情况下悄咪咪将眼睛撑开一条缝儿,猫儿似的慵懒惬意。
“舒服?”这把苍老而渺远,恍若虚幻的声音瞬间显得真实了些,甚至能从中听出不可思议,“你的出息,便只有这么点儿?”
“是啊,”知秋气定神闲道,笑意仍未褪却,“你放我们进去,我便给你舞一舞这世间最为闲情逸致,舒适的剑,如何?”
这会儿九思和林三顾都下来了,无不气喘吁吁,其中以九思最为夸张失态——他五官生的深邃而端正,是一行人里最显男子气概的,平时虽英俊潇洒,但要扮起女相来,却是繁琐至极,需得以层层脂粉相盖,麻烦程度堪比易容,便也无怪乎给他化妆时,林三顾叹了又叹:“你不如去做张假皮戴上算了,还省事儿好看些。”
方才九思落了水,脸上脂粉本就晕开不少,此时汗流浃背,晕妆更甚,搭配这袭长裙,仿佛走尸群中的女王,于扭曲怪异中透露一丝魔鬼般的野性。
为了不伤及目力,让自己真的变成一个瞎子,知秋立马闭上了半开的双眼。
察觉到了的九思收起背上的翅膀撇撇嘴,装作没事儿人般走过去,握起他那只处理手法十分粗糙的手:“你……手没事儿吧?”
“没事儿,”知秋不留痕迹地将手抽回,继续朝巨剑道,“我问你,古往今来,为了‘舒服’而使剑的有几人?”
世间修剑道者多为侠客心性,为的多为保家卫国,匡扶正义,剑走偏锋些,便是为杀戮与名利。单纯因喜爱剑而练剑者少之又少,但有如此剑心者,皆能凌驾于众剑修之上,封神封圣。
仔细想来,这人练剑的理由还真是……旷古绝今,毫无出息。
巨剑沉默了,知秋贼兮兮地笑着乘胜追击:“所以呀,如此稀世罕见之剑,前辈你,当真不想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