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颂不明所以地接过那张旧的托运标签,“这上面没什么?就是一些流水数字和当时的航班信息啊。干嘛呀你?”
“你为什么不告诉今天是你生日。”
虞颂低着头,咬着唇,并不辩解,从小倪静芝不许虞颂对别人说自己什么时候过生日,有回她兴冲冲地告诉外婆,下个礼拜她生日就要到了,回家的时候外婆就给了虞颂50块钱,回家之后,倪静芝很凶地警告虞颂,生日自己知道就像,不可以告诉别人,告诉了就有索要礼物的嫌疑。
前几天,她其实有想过要不要跟元殊说的,但一直没什么机会开口,犹豫了两次,也就……算了。
“说吧,要什么生日礼物。”元殊这哪是在问别人要什么礼物,简直像是在问你什么时候还钱。这样的语气,如果虞颂说什么都不想要的话,下一秒估计他就能翻脸。
虞颂战战兢兢地说:“生日蛋糕?”
元殊一脸无语地看了她一会儿。
是嫌弃她提的要求太低了没有挑战性么?真的不是呀。这是这么多年来她对生日的最高奢求。相亲的时候,在她对那个人有所期待的时候,她也曾跟对方说起过在蛋糕店门口大哭的往事。然而这个话题混杂普通的闲聊中,听者无心,风过无痕。
元殊会理解她对生日蛋糕的执着么?其实,不被理解才是正常的。28岁,离长大成人已过去十年,童稚不再得到宽恕,反而会显得可笑,儿童时期的渴望搁置在成人的世界里,处处显示出某种反智的天真,好比周星驰电影里的烤鸡和棒棒糖。
虞颂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昔年的旧梦,她说,“20多年来,我的生日愿望就是非常漂亮的生日蛋糕。年年落空,滚动成了下一年的愿望。打不破这个怪圈,就无心许别的愿望。”
“我小时候,市里的蛋糕房只有一家,没有什么花哨的门头,小小的一间,走进去也看不到什么成品展示,隔着玻璃,有时候碰巧有师傅在现场裱花,我能站一边看很久。”
时至今日虞颂还是可以清晰地记得关于那家蛋糕店的每个细节,9岁生日那天中午,虞颂再一次试探性地向倪静芝提出买蛋糕的请求,妈妈带着她走进蛋糕店,仰着头琢磨价目表,我也配合地仰着头,看起来呆呆的。价目表上有20的,50的,更大的100、120,她们决定订一只最小的,因为大人是不吃的。最小的那款蛋糕是放在一个玫红色半透明塑料盒里,不圆,蛋糕胚也不是藏在奶油里面的,零碎的边角料铺在下面。要50以上的蛋糕才是正常尺寸的,才能被装在蛋糕盒里,上面才有奶油做的花。年代久远,这些琐碎的细节也许是真的,也许是大脑胡乱剪辑拼凑出来的。虞颂几乎记不清哪只蛋糕她到底吃了没有,大概是吃了,毕竟,一直以来她也不是一个讲究的吃货。
“那个年代的蛋糕放在现今来看,既丑且土,还很难吃。但记忆就是这样固执,时光流转,总也忘不掉少年人心里那只求而不得的蛋糕。懂事的孩子大都不快乐。”
后来在上海的那段时间,虞颂无意间发现一家1986年生存至今的高龄蛋糕店,补偿似的买遍他家所有口味,像是从童年一路吃过来。寻常的日子里,虞颂喜欢顺路买只小蛋糕安慰一下疲惫工作的自己,到了生日总是缄默再三,童年的心事再次涌上心头,生怕心酸的现实撞破了公主的绮梦。其实,她无法再跟谁开口说给我买一只漂亮的蛋糕吧,她已经长大了。
再后来母亲也生病了。
“这就是我无法释怀的生日礼物,这么多年我耿耿于怀的就是我妈没有在感情上好好对待我。你一定也觉得我太敏感了,反正从小到大认识我的人都觉得我内向沉默,甚至有点古怪。其实脱离父母,我已经改变很多了。”——但人永远走不出自己的童年,生命的底色总是在你不谙世事的时候就悄无声息地打好了。
听完虞颂这段无法宣诸于人前的蛋糕情结,元殊脸色稍霁,隔了一回儿才道:“你放心,我会陪着你一点一点放下那些自卑和敏感,把你宠成一个公主。”
“不管以后我红不红,或者做别的什么工作,但只要能吃得起饭,生日蛋糕每年都会有,还有我的生日,知知的生日,我们的生日蛋糕你都可以挑自己喜欢的口味,还不够的话,给大黄过生日也行啊。”
元殊总是这样,在他嘴里,正经的话题和信口胡说之间永远只有一线之隔,虞颂推开他凑过来的脸:“哪有什么大黄!”
“过日子当然要养条狗咯”虞颂从未和他探讨过什么一起过日子的话题,也未商议过养猫养狗之类的细节,所谓大黄完全是元殊一个人荒唐的突发奇想。元殊嘴里不着调的言论层出不穷“以后”、“每年”、“大黄”之类的,让虞颂来不及深想,偏偏要命的是他还把自己一张脸凑过来,简直是赤果果的引诱,非要把人迷惑得晕头转向才肯罢休。
“走吧,出去挑一只蛋糕。”
听元殊的口气要和她一起出门买蛋糕,虞颂迷乱的神志瞬间清醒过来,紧张地拽住元殊的袖子:“那不行啊,你别去了,被拍到的话……”
元殊坚持道:“怎么能不去,刚说完,现在就做不到的话还谈什么以后。”
虞颂还是觉得不妥,“本来就是说的以后,又不是现在。以后有机会……”
“有点冒险精神好么?试试赌一把,我也不是出门次次都会被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