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中,生死无忌;乱世行,命运捉弄;梦境里,谁人影,百般如戏,空守回忆。他寻她上万年,派去玄境及各族的人皆无功而返,带不回一人如故。
派出去的人刚刚返回向他复命,本沉寂如渊的眼眸一瞬间亮起,却在那人轻轻摇头后,又一瞬间陷入死寂。灵兵本以为必死无疑,谁料他轻叹一声,身影摇晃,消失不见。
从前这种情况,他定不会让这等废物活下去,可后来杀的人多了,懒得动手了。
世间还有何处他没去过,但怎么就是找不到呢?
不知这是玄境的何处,想着在她出现的地方站一站,停一停,怀想一段时光。这是他头一次正大光明的出现在玄境,头一次仔细观看玄境的景色,的确比汤谷秀丽,怪不得他的父神执着于此。甚至不惜利用缱陌,水澈...
那个眼波盈盈,笑靥无忧的姑娘究竟为何会变成那般模样?他一度怨恨申岸,可思来想去,造成这一切的人不正是他吗?若不是申岸为他开疆扩土,修复精魄,就不会把那个善良到不知仇恨为何物的人杀死。找了太久,失望太多次,他也曾劝告自己放下,那人不过是在他的生命里出现一次,何以教他半生苦随,甘愿做一个透明的影子?
或许她出现的时机恰是他最落魄无助,最孤独痛苦,最渴求自由的时候,许是见惯了满原绿意,初遇那一抹清纯净色,眼睛便爱上了她,时时刻刻跟随她,再也戒不掉。
烯潮,若你寻到她,该以何身份见她?申岸的儿子,汤谷的主神抑或她早已忘却的那个苦求自由的孩子?好像怎样都不合适吧。
他摇了摇头,始终无法为彼此的相见找一个好的开头。汤谷盛传烯潮精明果决,冷静沉着,暴力狠毒,手段残酷,无人见他尔虞我诈之后的斑驳心迹,上面一刀刀,刀深不可愈合。
“她死了。”
柔风卷着一句极轻的低语,传至烯潮心里已是模糊不清,却是阵阵隐痛。
那双琉璃色浅淡的眸子令他格外抵触,缱陌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父神,属于他的自由,属于他的地位与应有的尊重,甚是使他没有一个恰当的身份与水澈相见。然而他时常又觉得缱陌无辜,被当做工具供养,准备随时为他献魄,这样他似乎是可怜又可悲的,而自己又是幸福的。说起来,缱陌还是他名义上的哥哥。
“什么?”
他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满脸戏谑之意,可他心里的慌乱却像野草一样疯狂生长。
“她死了,四千年前,她陪旭天一起离开了。”
往日伤疤已经愈合,血色淡了,恩怨钱了,他是最后一个才知烯潮存在的人,自己做了千年替身,不杀他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体内的一块与木灵相匹配的精魄。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原因是这样的,面对烯潮时,他竟可以毫无波澜。
烯潮与那双眼睛长久的对视,缱陌的平静令他觉得自己好像小丑般可笑。“不可能。”那日水澈一心复仇的杀意他见到了,受到的重伤他也见到了。可她怎么会陨灭?
“她自己动手的。”
“不可能!”
水澈可以不顾一切杀掉伤害旭天的人,而她自己才是那个真正杀死旭天的人,所以...
“你是在安慰我,还是安慰你自己?”
他没有过多的表情,却教人莫名相信,水澈真的死了。
“她死了。”
他恍惚许久,又不动声色的咽下所有苦楚。
一眼万里,一梦经年,我曾在绿意盎然里见过你,在依然似去年的清风,在暗香浮动的影丛。我曾想过,寻到你后,给你一段长过年月,久过山河的回忆,清烛展卷,对月空畅,让你慢慢记起,但那终究成为了过去。
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的剪影,空对孤星冷月,情至深时,有珠如泪,浇开满地愁花。原以为,多年屠杀早已将自己打磨的心如玄铁,不承像,却还是保留着那颗柔软的心。
山河间尽是熙熙攘攘,我要如何才能在这烟波壮阔中再找回你的身影?若我会见到你,事隔经年,我如何和你打招呼,以眼泪,以沉默。
擦身而过间,他见他故作无谓,心中顿生凄然。烯潮不过是被申岸以另一种方式囚禁着,他们之间相差的,不过是一份真情假意。
烯潮,我对你毫无歉意,亦毫无悔恨。但愿你舍离愁,灭缘起,了尘仇,忘情动。
......
明月轮转,四季之变在南海总是显而易见,天晴朗时,照层峦叠翠,山水犹碧。有风吹起枝叶,沙沙作响,降雪白头,落雨宁静,万物沉浮。年年岁岁如此,少有人来,鲜有人往。
脚边鲜花盛开,土质松软,时有飞鸟啼鸣,再有段距离便可抵达南海,那片世外净土,曾有她的足迹。
“旭天哥哥,我在话本里看过,说是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织盛。我们是神,也会懂得人世悲苦吗?”
一只蛱蝶栖与她的指尖,薄翼轻轻翕动,空灵生动。
“人一旦有了情,有了执念,有了眷恋,日后遭逢生死离别便会生出难过悲苦,这些无关生死人神,只是因逝者心中执念难消,生者心中难以割舍罢了。”
在一檀香里打坐,重寻慧根,重觅行云流水的静,把纯粹的灵性打捞,晾晒在阳光下。死亡本无惧,苦的是生死纠结的怀恋。世间无论人或神,总是经过得太快,醒悟得太晚。他一度询问自己,放下了吗?或许吧,好在令他心生执念的人回来了。
“如果一个人爱上回忆,那他一定过得不快乐吧。”
她托举手臂,蛱蝶翩然飞舞,洒下斑点鳞粉。眼中悲伤一闪即逝,她自知幸运,未降生时便有旭天作伴,日后更是不会分离,永远不用体会人间八苦是何滋味。
但愿她永远不知道世上有一叫词:世事难料。
“澈儿今日很不一样,”他垂头看她,一双眸子清澈的藏不住心事,“为何?”他暂且将引水澈难过的原因归咎于不知天高地厚的顾辰身上。
“旭天哥哥与叶家先人结缘,故地重游不见故人,心中定然难过,这便是人间八苦之一吧。不过旭天哥哥还有我,还有朋友,多少会减轻一些的吧。”
她想问,他究竟是因叶老板难过还是因那名女子难过,但她问不出口,那女子对旭天来说应是不同的,这么长的时间里,她未见旭天是对谁不同的。行一遭人间,果然会收获很多,人与神是不一样的,但又是一样的。
“嗯。”
分离早晚回来的,他并无太多伤感,只是缅怀感慨罢了。不少人求天问药,只为长生不老,可他们不知,为神为仙,且不说要承担多少责任,单单只是看尽世间疾苦便已经够难了。
“那,旭天哥哥的朋友叫什么啊?”
“......”
“嗯?”
“洛川。”
“洛川啊,我听他提过,他笑起来比女子还要好看,旭天哥哥,你应该像洛川哥哥一样,时常笑笑,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