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袅袅蓦地感到一阵恶心。

她看清楚了，那蜘蛛的肚子里，装着一颗人类的眼球！

眼珠子在蜘蛛半透的身体里，随着它的爬上爬下，而滴溜溜地转来转去。偶然转到这头来，恰盯着施袅袅，直勾勾的目光，竟让她觉得，那眼睛里还带着同她招呼一般的笑意。

施袅袅一把抱住了同样蹲在旁边的奚冷的胳膊，身上一阵寒意：“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东西啊，怎么里面有眼睛啊……”

“有眼睛？可能是诡眼蜘蛛。”奚冷道，“这种蜘蛛不是人间的生物，不过也没有什么战斗力。常常在人们死去之后，从阴暗的地下爬出来吃食人的尸体。有时候，死去之人可能会由于心怀不甘、遗憾或怨气，而死不瞑目。”

“诡眼蜘蛛吞下了这些人至死都睁着的眼睛后，也一并吞下了他们的执念。死去之人的魂魄于是随同他的眼睛一并被困在了蜘蛛的体内，诡眼蜘蛛吞下越来越多的眼睛，这些眼睛不断地合并成一个眼珠，灵魂却不会。”

“所以。”奚冷道，“一只诡眼蜘蛛的体内，可能关着无数个在尖叫、流泪、诅咒、哀告、争吵的魂魄。”

“那我把它戳破了会怎样？”施袅袅过了那股初次乍见的恶寒期，现下再看，看习惯了，竟觉得那眼珠子还挺有灵气的。

她的手已经将那只琥珀般的红蜘蛛捏了起来，看着它的小细腿在空中划来划去地挣扎，然后把蜘蛛抓在空中晃了晃。眼珠子于是跟着这晃动在里头骨碌碌地转，转了一会，似乎有些晕了，施袅袅感觉它的目光有些哀怨。

“不知道，这种生物又没什么危害性，没有人专门研究它。”奚冷道。

可是施袅袅好想研究。

好神奇啊玄幻世界。

“不过，我看不到它们。”奚冷想了想，又补充道，“它们可能是有主的，比如哪位饲养的宠物，故而也对它们进行了一些特殊的操作，使得我们纵使开了真视之眼，也看不到它。”

“那应该是黎婉的蜘蛛了。”施袅袅道，然后手上用力一捏，噗呲——

蜘蛛被她捏爆了。

那一瞬间，她听到了无数种声音，仿佛一大群人从隔音严密的屋子里猛然涌出，很嘈杂，很喧闹，有哭哭啼啼的，也有嘻嘻哈哈的，还有不断在骂娘的。

这蜘蛛是吃了多少魂魄，真肥。

奚冷虽然看不见，但听见了蜘蛛身体炸开的声音，又瞧见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道：“你怎么直接捏爆了？”

“反正这么多。”施袅袅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好几个蜘蛛网，“不怕浪费，一个一个慢慢研究嘛。”

屋子里已经被她布上了一个小小的结界，能阻挡普通魂魄的进出。这些诡眼蜘蛛里头的魂魄，刚死就被吞了进去，战斗力料定也不强，她的结界困住他们还是绰绰有余。她取出蜘蛛体内的眼珠子，手上沾了许多黏答答的液体，那眼珠被她抓在手心，似乎又疑惑又恐惧，还不断地转动着自己，就像一个原地旋转的地球仪，帮她吸食掉了手上的黏液，仿佛在求饶：你看，我帮你把手清理干净了，要不高抬贵手？

施袅袅冲奚冷道：“这些魂魄，有厉鬼吗？”

奚冷摇了摇头：“没有。”

“那放出去对外界也没什么危害，还能让他们好好去投胎。”施袅袅道，又尝试着跟魂魄们沟通，“喂喂喂，别吵了，跟我说说你们老大在哪，我就放你们出去。”

“三郎……我好想三郎啊，他大概已经续了弦，忘了我了吧。”

“呜呜！阿娘！阿娘！”

“她不可能杀我的，她一定是有苦衷，一定是的，一定是被逼迫的……”

“我的孙子啊，没爹没娘、孤苦伶仃的，才那么小一点，我走了，他可怎么办啊，怎么办呢。”

每个魂魄都沉浸在自己死前的执念中，没人理她。

“……”施袅袅又喊了声，“那个，有人理我一下吗，你们知道黎婉吗？她在哪儿？”

“我诅咒他！我诅咒他！！！我诅咒他生生世世，生生世世都生儿子没□□！”

“明明只要再一小会，我就能见到他，回复他我的心意了，为什么不能再等等我呢。”

“我好痛苦啊……求你们了，求求了，放了我吧，我好痛苦啊！”

……

施袅袅忽然意识到，这些魂魄，即使离开了困住他们的诡眼蜘蛛，也会永远地被困在死前的执念之中。不断地重复呢喃、自言自语，察觉不到外界，感知不到时间，更不会懂得自己去投胎转世，他们只会一直陷在死前那一刻的心境里，一瞬放不下的执念，即是永恒。

施袅袅叹了口气，知道无法与他们沟通，吩咐奚冷道：“先锁住他们的魂魄，有空了，再超度他们，手动送他们往生吧。”

她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眼珠，道：“那些魂魄，并不是诡眼蜘蛛里的全部魂魄。”

“否则，这颗眼珠子里头的，又是谁呢。”她将眼珠子举了起来，同它对视，“魂魄随眼珠一起被关进诡眼蜘蛛的肚子里，我捏爆了它，那些灵魂于是蜂拥而出，可是你，你这颗眼珠子，是谁呢？”

“让我猜猜，你是第一位进入诡眼蜘蛛的魂魄，对吗。”施袅袅冲眼珠子道，“那时候蜘蛛的肚子里空空如也，吞下了你，拥有了第一颗眼珠。之后进来的人的眼珠，被你吞并，它们的魂魄，则挤在狭小拥挤的蜘蛛体内。你倒是舒服，自己住VIP室，在眼珠子里观察一切。”

“你的地位如此不同，应该是能沟通的吧？”施袅袅道，“你知道黎婉吗。”

那颗眼珠子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