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江玥的母亲刘氏提着一包药，阴阳怪气地说着话，从戚乐家门前经过。陈芸听到两句，冲着刘氏背影道：“说什么呢！”　　刘氏闻言，对旁观群众扬了扬手里药包：“你家丫头昨个使唤我姑娘拿个什么东西，可好，让我家姑娘栽水里了，躺了一夜不见好还咳嗽起来，我这做了饭紧赶慢赶去买了副药。哼，我们惹不起您们，以后躲着就是了！”　　群众齐齐望向陈芸。陈芸不清楚始末，干巴巴辩了句：“我们家孩子乖着呢，我问问有什么误会，真是他们的错，就去给玥儿赔礼道歉。”关了门去找戚乐。　　戚乐被梦扰着，又起到很晚。这时打着哈欠跟蝴蝶在床上翻绳。　　陈芸看着蹙起眉：“觉长也不好啊，别是前两天在外面吹风吹得吧……今儿个别出去了，在家好好歇歇。”　　戚乐应了声好。　　陈芸将刘氏的话捡重点说了，关切道：“怎么回事？”　　蝴蝶面露不安，绞了绞手指，说：“不关姐姐的事，我，是我非要河里的冰花，才会惹麻烦……玥姐姐没事吧？”　　陈芸板起脸：“你干了什么？”　　蝴蝶眼里冒出泪花。　　陈芸道：“不许哭。”　　蝴蝶扁着嘴忍住，抽抽噎噎说：“我想要河里的冰花，我和姐姐都够不到，玥姐就、就帮我们拿了……不知道会掉到水里……”　　陈芸叹了口气，“下来，和我去道歉。”　　蝴蝶爬下去穿鞋，好不容易穿好，走了两步发现穿反了，差点摔跤，小心地看了陈芸一眼，又坐下换。起来拉住陈芸的手往外走，还在问：“玥姐没事吧？”　　快中午两人才回来，都有些无精打采，看见戚乐又一齐提起精神。陈芸自去厨房做饭，蝴蝶抱住戚乐笑。　　傍晚，傅东从学堂出来独自走着，想着方才背的书，抬头望见戚乐家的门，脸红了红，怕遇见他们谁，绕了点远往家走，回去之后赶紧整理了几盆水仙，拿小车给戚乐送过去。到家坐了一会，想到江玥，口不觉有些渴，喝了杯茶也不见好。这时候，陈芸挎着水仙的回礼上门了。傅东和她闲话几句，天已经擦黑了，也不好去找江玥。次日一早，他记起这事，便搬着花去江玥家。　　傅东敲了敲门，好一会才有人来开。　　江玥开了门，退到一边咳嗽了几声，抬头道：“见笑……呀，这是给我的？”话未了已是笑起，好像寒风中摇曳的一朵梨花。　　傅东红着脸嗯了声，见她要接，忙道：“你手没劲儿吧？想要摆在哪？我帮你放。伯母没在家？”　　“恩，家里没盐了，见油也剩不多少，她就去买了。”江玥走前引路，“先放堂屋吧。”　　傅东摆放的时候，她给他沏了杯热水：“东哥喝口热的。”说完掩嘴咳了声。　　傅东喝了一口，放下说：“我还是快点走，你好早点歇着。你的病不要紧吧？”　　“没事，昨晚咳得才厉害，今天已经好很多。嗯……”江玥垂了头欲言又止。　　“怎么？”　　江玥头垂得更低：“我没养过花……水仙要怎么养？”话末瞥了他一眼，脸红红的，很快又低下去。　　傅东笑道：“放在阳光能照到的地方，水不要干，隔几天换一次水就可以。没事儿，你直管养，死了告诉我，我给你换，总要让你学会。”　　陈芸坐在门口有阳光的地方择菜，见傅东笑着过来，也笑起来：“高兴什么呢？”　　“没。”傅东笑着做了个揖，“球球起来没？我和他一起走。”　　“早被他爹拎去了。”　　说着戚乐用小簸箕托着几个冒热气的橘子出来，蝴蝶两手换着拿住一个小的，吹着气剥它的皮。　　陈芸对蝴蝶道：“给哥哥拿个。”　　蝴蝶挑了个大的，用袖子衬着递给傅东。　　傅东接过来，摸了摸她的头。　　陈芸望傅东远去，不自禁问了声：“你瞧东东这人怎么样？”　　戚乐抱着个橘子暖手，听到问话看了看陈芸，见陈芸摆手，就不作答。中午饭罢，戚乐歪在墙边晒太阳，这句话又绕进她脑子里。　　几日平安无事，腊八这天早饭后，秦爹对孩子们宣布：“明儿带你们去县里玩。”　　蝴蝶和球球愣了下反应过来，顿时叽叽喳喳闹腾开。球球冲到院子里做了个不像样的倒翻身，出门跟小伙伴显摆去了。蝴蝶一会缠着老爹，一会缠着老妈，一会缠着老姐，围绕明天的行程说个不停。　　戚乐被蝴蝶烦得不行时，江玥过来了。　　“蝴蝶又要干嘛？”　　蝴蝶羞涩地闭了口，藏到戚乐身后，又探出头：“玥姐姐身体好了吗？”　　江玥含笑点头，递给她一小袋糖，蝴蝶接了，跑屋里捧出一盒干果推给江玥。　　江玥笑出声，捏了捏蝴蝶的脸，偏头和戚乐说：“妹妹太乖了。”　　戚乐一如往常，没情绪地应了声。　　江玥拉了张凳子坐到她身边，低声说：“我娘她小题大做，你别介意。”说完抬头看戚乐，却见她唇边噙着一抹笑，江玥也笑起，嘴角才弯，忽然发现对方眼中半分笑意也无。　　江玥一愣，戚乐已回复淡然，拿起蝴蝶勤快洗来的梨子，靠上椅背咬了一口，嚼了几嚼，连皮一块咽了。阳光打在她身上，恍惚使她本身也散发出光彩。　　她不可怜。江玥想。她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只有她可怜别人的份。　　江玥从戚乐家走出，遥遥望见傅东朝这儿来，立即拿手帕挡了眼。傅东走近，她已蓄得满眶眼泪。　　“玥儿，你这是……？”　　江玥委屈地看他一眼，又看了眼戚乐家，说着没什么，绕过他继续前行，因是遮着脸，还被石头绊了一跤，手帕也抛到了身后。　　傅东追上去，“小心些呀。发生什么事了？我有帮得上的地方吗？”　　江玥道：“没事，前几天我娘因为我落水，在巧巧那儿说了点不好听的话，我今儿好些了，就来给巧巧道歉，但是……”　　“她不接受？秦家妹妹非是那样的人，或许她今天心情不好，你晚点再去看看她，别难过了。”　　江玥抽泣了声，“不怪巧巧，要是我那天小心点就好了，也不会掉到水里，也不会生病，我娘就不会说那些抱怨的话了。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和巧巧做朋友……都怪我，都怪我……”　　“怎能怪你？你是好心，况且还为此生了场病。别想太多，回去休息一下。”　　“巧巧好像很怪我，我到她家，她一句话都不跟我说，我和她说话她也不搭理我。”江玥掩面奔走。　　“不会吧……哎？”傅东拾起手帕，江玥已自走远，他把手帕收进袖中，拎着一干桂圆去到秦家。　　戚乐还在那坐着，傅东过来她只是看了一眼，身子动都没动。傅东问候了一句，她也只淡淡应声。傅东忆起江玥的话，又想到自己这些日子献的颇多殷勤，不觉有些失落并气恼。帮陈芸将桂圆装袋，没再多留，应酬了两句便即离去。　　走了一程，望见河边柳树旁坐着一个人，依稀是江玥模样，便走过去，那人回了头，果真是江玥。　　傅东掏出手帕，“你的……”见她红着眼，“还伤心呢？给你，刚掉地上，我看见给捡起来了。”　　江玥应谢接过，不经意碰到他的手指，连忙松手。手帕便落了下去。　　傅东再次捡起送还，江玥小心伸手，却被傅东握住了。他一握即松，江玥红着脸背过身。　　初九这天一大早，天还黑着，秦家各屋就亮起灯。　　蝴蝶和球球闭着眼睛吃饭，戚乐也是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不时被钻进屋里的寒风吹个哆嗦。　　饭后少作收拾，陈芸单给了戚乐一荷包铜钱，说：“看上什么小事小物的自己就买，不用跟你爹说。”　　零零总总，天边泛起微光的时候，秦爹驾起驴车，戚乐三个坐进四面漏风的简易车厢，四人一驴瑟瑟向上属季阳县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