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熹不知道她现在面对陈德用得是怎样的情绪。之前是有看到类似的言论是说,女人会对一起经历危机的男人产生心动的感觉。但其实,这种心脏的随机跳动,是对危险的本能反应,却往往会被误认为对异性的心动。 陈熹在此刻站在阳光下,捂着心口,这么告诫自己。他们两个注定是站在十字路口的两端,不会也不可以交集的。何况,她一直以来,迷恋的只有表哥俞珩清。 “回三公子,在下回来了。”曹忠手里提着个布囊,湿哒哒地滴着血。 陈熹瞥了布囊一眼,就不想再看:“孙轶青的头颅?” 曹忠用力点头,单腿跪地,就地将布囊解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面目模糊地显露出来。陈熹慌忙别开头,不去看恐怖的场景。挥挥手,让曹忠收起来:“府里其余人等呢?” “其余人等都关押起来,等候发落。” 陈熹轻咳一声,她想问的人是珩清:“我是说,那位呢?” 曹忠脑子慢了半拍,这才反应过来:“是是是,那位已连夜出府。留了一封书信,命属下交给三公子。”他从兜里掏出信纸,双手奉上。 陈熹接过书信,一目十行。珩清的意思大致就是,这次出行,他很不爽。为什么陈熹总是和陈德在一起?最后的最后,才轻描淡写地带过一句,白梅军异动,要他们加紧行程。 这么危险的事情,应该放在第一行才对。陈熹抿了下嘴唇,忍不住又把珩清抱怨的句子看了几遍,才将心思放在公事上:“曹忠,让区公子过来见我。” 昨晚遇刺杀,让区闲也睡不安稳,可以说是胆战心惊过了一晚上。不等曹忠来找,他已经提着药箱候在云梦院门口,就等着召唤。一听到三皇子叫他,立即窜了过来。心里苦哈哈地想,不会是秋词有问题吧。看昨天三皇子紧张的样子,说不准这次回宫,秋词就能摇身一变成为主子。 他心里八卦,脸上恭敬。听陈熹吩咐道:“区公子,你看看,如果我们着急赶路,秋词可经得起颠簸?” 区闲盘算了药箱里的名贵保命药品,做出沉思的样子,等陈熹有了不耐烦的神情,这才说道:“回三公子的话,只要在马车里垫足了软垫棉絮,缓解路途颠簸。再用上在下精心调配,蕴含区家十三代祖传秘方,秋词姑娘必无大碍。” 仔细想了想,为了保险起见,区闲补充一句:“不过,最好再休养一日。明日伤口就能稍许愈合,今日赶路,怕会让伤口再出血。到时候,怕有闪失。” “好。”陈熹点头,“秋词醒了,你去看看,有任何问题立即来报。” 吩咐完了区闲,陈熹又看到云梦院门口有小丫鬟探头探脑。经过昨晚,陈熹倒像是从宫里混吃等死的日子里惊醒过来似的。冲门口略抬下巴,自有人冲过去把小丫鬟给抓了进来。 那丫头进来后,双膝跪在地上,人抖得厉害:“奴婢,奴婢只是,只是,陈大公子让奴婢,让奴婢来叫陈小公子,吃,吃早饭去。” 哦,那是她草木皆兵了。陈熹叹了口气,心里开始无比怀念宫里的太平日子。 陈德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模样,和细娘眉来眼去,没有一点自觉。风老二像是有些烦恼,咬着筷子,斟酌了语气才讲:“听说,听说昨晚知州遇刺,生死不明。” 陈熹飞快看了陈德一眼,看他脸上没露出半点表情,她立即做出惊诧的样子:“哎呀,那是怎么回事?” 细娘叹道:“恶人自有恶人磨。听说,那位大皇子连夜出了眉州,直奔汜水关去了。” 陈德笑了笑:“如此也好,那些善款都由风家做主,那些灾民总算有救了。” 又是闲聊几句,风老二再次起了话题:“朝廷的事情,我们老百姓管不了。只是建村的事情,没了朝廷出人,咱们也名不正言不顺。” “我们按照民间自发便是,”陈德提议道,“在村外先建功德碑,再建村发工钱。建完之后,愿意住在里面的,就出租金。租金出不起,就开垦荒地充租。但租金一定要低于建村的工钱。” “嗯,总之以劳动换所得。人有活干,就不会胡思乱想了。”陈熹附和两句,又笑道,“明天我们就要启程,想找辆非常舒服平稳的马车。” “啊,你们明天就走?这,这路途多辛苦,秋词姑娘还受着伤。”风老二挠挠头发,可其他话也说不出口。“那,好吧。” 陈德笑了几声,“你要是真心对她,你就要拿出点诚意。不然,”他看了眼陈熹,“过不了我三弟那关。”停顿片刻,问道,“昨晚看到那枚宝镜实在眼馋,不知道我们这次有没有眼福见上一见风家矿山。” 细娘和风老二对视一眼,没有接话。陈德倒是蛮不在乎的摇头,“我知道是你们祖传秘技,自然不会去看那些。只是一直听闻眉州靠风家矿山而发达,才好奇想见个大概。”停顿两秒,以退为进,“不方便也无碍的,毕竟我们是外人。” “陈大哥你太见外了。不是不行,只是祖训如此,我们兄妹不敢违背。不过嘛,”风老二冲细娘眨眨眼,“咱们情同一家,又只是看看山,没什么关系。今天,今天就去。” 陈熹立即想起昨晚陈德和珩清要安排那些商户公子进矿山的表情,那就是说,陈德是为了矿才接近风家的吗。 风老二在细娘的首肯下,行动力超快。一行人骑马,从风家出发,到了矿山也就小半天的时候。还没到地头,就看有民兵站岗。风老二亮明身份,拿出一个铁质的腰牌递了过去。民兵粘上红砂,印在纸上,影出暗印,忙打开路障让他们过去。 “咦,风老二,刚你给他们的是什么?”陈熹忍不住开口。 风老二嘚瑟笑道:“那也是祖传秘方,平时拿在手上就是块铁牌,只要印在纸上才能看到暗印。” “是什么暗印啊?” “那是……”“咳。”风老二的话被细娘轻咳打断,陈熹就听细娘轻声致歉:“实在对不住,这些不能多提。等将来,等将来若是有机会,再告诉三弟。” 懂了,将来要是陈德娶了细娘,那就是风家人,连带她也是风家人就能知道了呗。陈熹了然点头,果然看到细娘含情脉脉地看了眼陈德,而这位仁兄,也看了回去,神情温柔。 “熹儿不要多问,等以后自然会知道。”陈德如是说,这话说得细娘心花怒放,风老二也是满脸笑意。 不能去矿产关键部分,只能看看大概,其实也没啥好多看的。大致和陈熹以前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些煤矿差不多的样子,只是风家管理的更军事化,也更像是风家衍生村落似得。前头是矿山,曲径之后便是村落。村落里自成一族,还有小孩在跑来跑去。 “听说,进来就不能出去?” 对陈德的问题,细娘点点头:“没办法,祖训如此。不过在这里婚配生下孩子后,若是不想孩子将来在矿区生死,十岁前交给我们便是。我们自会给他们安排好出路。” 正说着,就看有个管事模样的彪形大汉跑了过来。冲细娘拱手:“外头又送了一批人进来,都细皮嫩肉的。不像是苦力。” “想必是商户的公子。”细娘犹豫片刻,“先带到村里来,还有哪家姑娘没婚配的,正好选一选。没选上的,就直接送去洗涤房。先让他们熟悉起来,免得一下子受不了死了。” 陈熹舔了舔嘴唇,忍不住问出口:“这些人,都不想出去看看外面吗?” “都是苦哈哈的穷人,哪里有富贵人家的闲情雅致。何况有些人就算没有限制,在自己家乡一辈子,也没出去见过世面。这里只是有个限制,其余的有什么两样。”风老二解释道,顺手指了指在玩泥巴的孩子,“你看,他爹妈就是在这儿婚配,这是他们第三个孩子。老大老二过了十岁,直接去了矿区,半点想出去的念头都没有。” 再往里走,还真是一片安详,也有酒馆茶坊,还有书室。要不是陈熹先入为主,是风家强迫这些人不能出山的,此时此景还颇有点世外桃源的意思。 回去路上,陈熹回头看看矿产上升起的灰烟,弥漫在整个矿区的上空。仿佛罩子一般,盖住了山和山里的人。 “在看什么?” “哦,我只是突然意识到为什么眉州没鸟了。”陈熹笑了笑,“这烟太厉害,鸟都飞不进来了。” 陈德是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次出现在陈熹面前。陈熹已经习惯了,反正这位仁兄从来不会在正常时间拜访。她裹着被子坐起,揉揉额头:“怎么了,大哥?” “睡不着,想聊聊。” “我睡得着。” “我原本以为是风家禁锢那些人,可今日看看,却是不像。”陈德似乎没听到陈熹的反对,自顾自说了下去。看陈熹摆脱了睡意,笑道,“我接近风家,确实是为了他们的矿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