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没钱,我们才要好好借此机会。”袁绍说着,大摇大摆地进了另一家客栈。 窦姝跟在后面,低着头道:“我们这样不好吧?” “好极了。”袁绍立刻接话,“你就是畏畏缩缩想太多,才成不了大事。” 这蜜汁慷慨的语气,怎么听着好像他很了解似的。 这时候一个人溜走也不现实,窦姝只能灰溜溜地跟在他身边,一边尽量埋着头不去看周边的人,一边懊悔早知在路上就溜溜掉好了。 那并不是件难事,可她却没有朝那个方向那么想,这其中原因,恐怕也是因为,她在内心深处,隐隐地期盼着这样做吧。 窦姝和袁绍找了极其宽敞的地方坐了下来,而她的思绪仍没停下。 虽一直嫌弃着袁绍,却未曾真的,在心里讨厌过这个人,因为从某个角度来说,他们应该还算是同一类型的人吧。 像这样明目张胆吃霸王餐离经叛道的事情,从前是未曾做过的。窦姝虽算不上特别安分的姑娘,也曾为了偷溜出去惹父亲生过好几次气,但从小生活在将军府中,受正统思想的熏陶,也还算是个正直之人。 袁绍应该也是这种人吧,否则前些天就不会发生那件事。可是,为什么现在又会做这些事呢,更奇怪的是,她虽谈不上反对,也没有特别的抵制。 “发什么呆呢?” 袁绍的声音把她的思绪从漫游中拉了回来。 “……没有啊。” “还说没有,整个人和鬼一样,瞪着眼睛看着我。”袁绍敲了她头一下,说道,“别瞪着我了,我可没欠你什么。” “还没欠什么,之前的都喂狗么。”窦姝低下头喝了一口茶,悻悻说道。 “要吃什么去随便点,吃饱了我们才能逃,知道吗?”袁绍摸着下巴道,“民以食为天,你别总想着道不道德的。就记住一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就你歪理最多。” “有本事你反驳我啊。” “你……”看着他做鬼脸吐舌头的样子,窦姝一口气上不来,哼了一声,把手中茶盏啪的一声放在了桌上。 “你刚才都啊点了些什么?” “啊?”窦姝纳闷道。 袁绍挑着眉毛说,“谁让你刚才不叫我。我要把你吃个的好吃的都给吃了。”说着,还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 窦姝挠挠头皮,这算什么人啊,这么点小事也要记仇。 “你有没有发现一个事情。” “什么?”袁绍正吃着端上来的前菜和酒,神色颇为悠闲,嘴里包着东西,说话也因此含糊不清。 窦姝小声说道:“在我们左手方向的那桌人,包袱很多,分列而坐,说话的时候不停地去看外面天色。不正说明他们正急着赶路吗?如果是坐马车之人,绝不会这么在意时间。所以只能说明,他们的目的和我们是一样的。” 袁绍的目光也随之看过去,那一桌的人一看便是经商之人,途径此地稍加休憩而已。 “你有什么想法?” “我们现在没钱,肯定不能租船渡水,不如就跟在他们后面上船。” 袁绍看了她一样,不咸不淡地说道:“这么多人,你不怕被发现?” “被发现当然怕,不被发现就不怕。”窦姝说了这句话后,大概是觉得自己这话说得状似白痴似的,在袁绍嘲笑前就自己笑了起来,“这么多人里找他们一桌,当然是有原因的。如果是一船人,要载这些人和他们的包袱,一定是一艘很大的船,商船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类似于常年在此处包船渡水之人。这就说明他们的检查不会太麻烦,我们混入其中就会比较方便。再看他们的衣着不凡,可以料定船上一定还雇着小厮一类的人,给我们的伪装就又增加了方便性啦。” 袁绍的眉毛紧皱着,神色认真,目光炯然,显然是在思考,不多时放下下巴上的手,打了个响指,一拍即合道:“就这样办,保准成功。” 见他也认同,心上一直纠结的石头才掉了下来,去处行动有了着落,窦姝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喝了几口茶觉得不过瘾,就叫上了酒。 两人大快朵颐地吃肉喝酒,把什么钱啊小偷啊都抛在了脑后,快乐时光在杯盏交错间悄然地流逝了。 两人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中,都没意识到,危险正在悄然逼近。 窦姝的酒量只能算作一般,而没想到的是,看起来那么豪气的袁绍,酒量居然比她还差,不出三巡,就已喝得面目酣红。 看到他这副模样,窦姝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你会不会喝酒啊,酒量居然比我个女的还差。” “你也算女的?”袁绍揉着猩红的眼眸,神志看起来还蛮清醒的,还能损她一把,“你看看现在这模样,哪里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窦姝笑道:“我可从来没说要当个大家闺秀,一生都以丈夫为中心。”说罢,端起酒盏饮下,却沉默了下来。 小时候,二姐也曾带着这样自信的语气和她说,将来绝对不甘只做个独守闺房的女子。二姐虽从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窦姝知道,她的梦想是能到偏远的地方去,做个自由自在,闲云野鹤之人。 或许当初,张大哥是给她过这样的承诺,可惜,皇命难违,家父难违。当她生来就是窦家倾城倾国的长姐之时,她就注定要成为家族之间的一颗棋子吧。 想起二姐终日含愁的双眉,她在皇宫,那重重高墙里,恐怕从来都没有幸福过吧。早些时间听说当今这汉桓帝是爱二姐容颜美丽,也曾不惜撒下千金求得美人一笑。然而,时间一久就会开始腻了,便再去寻找年轻貌美的姑娘,如此循环,纵情声色,对二姐也就慢慢冷落下来,到现在的不闻不问。 这些二姐从不和她说,但会和父亲说,两人常在那小小的房间彻夜深谈,窦姝对偷听这事乐此不疲,才知他们的那个世界更为黑暗。 所有的权利都需要付出代价来换取,而她窦姝十几年来的快乐也建立在父辈的努力之上。 即使她现在说着,只为自己而活的这些话,若真的有一天,父亲也用当初送二姐进宫的方式,要求她为家族做牺牲之时,她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拒绝,歌颂着自由与平等吗? 她想拒绝,但她不能,她深知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