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知道自己的想法能传达多少,又传达的是否准确的忐忑情绪中,菲芮等着葛吉尔能在短暂的沉默后给予自己一些积极回应。 菲芮那段话说完之后过了一会儿,葛吉尔用疏离的语调给了这样的回应:“在模糊概念这件事情上,你倒是既不想法很天真也不能力也渺小呢。虽然别的有待考证,但就表达能力这一项,你的水平倒是远超你的年龄了。” 真的是,为什么每次一到探讨个人想法的时候就要这么具有攻击性。葛吉尔真的是很会突然切到“冷静客观”频道,强制命令全场感情牌无效了。 菲芮觉得自己是可以再退几步的。但是悲观一点想,如果真的谈不拢的话,她所能计划的下一步就是从葛吉尔家里搬出来自谋生路。这当然很难,但是即使说她是不切实际也好,她还是因为一些融到骨子里观念认为有些事情是有最低底线不能妥协的。 果然还是有一些“鱼与熊掌兼得”想法的自己太过贪心了。她对葛吉尔有防心,葛吉尔也对她有戒备,两个人都不是什么称得上心无芥蒂敞开心胸的人,菲芮能感觉到,其实葛吉尔比自己心防重的多了。所以真的到开始有些你退我进的情况出现的时候,葛吉尔总是那个更理智更一针见血的人,甚至让人怀疑他和你之间根本没什么好感度数值。 但是菲芮察觉到自己还是有些不甘心的,不确定那到底是因为贪婪而不甘心呢,还是因为多少有那么一点真心被否定掉的时候的失落引起的……她明明这一次是做着今后想好好面对好好沟通的打算,把那些观念的冲突和想法的矛盾都留给今后的相处一点点解决。 到底是“太贪婪了”还是太过“一厢情愿”呢? 意识到这两种情绪后,菲芮突然,有点,无从开口了…… 注视着眼前的小女孩陷入沉默的样子,葛吉尔内心里的声音却好像开始无限放大回响在耳边。和昨晚与母亲谈完话后,一时间的感受很像。心脏处涌出一种酸胀感,而脑海中不断涌现的一些想法也让葛吉尔意识到,他现在的一些行动的目的,实际距离他最初的目的,已经偏离了很远。 “吉尔,在你眼里,小菲芮是某种等待被征服的猎物呢还是因为不听命令而坏掉傀儡,更或者是你训练好的宠物?”克洛卡大娘昨天谈话时用的比喻无论哪一个都称不上令人愉快,甚至可以说会引人反感,“我很自责也很气愤,我在想,我是什么时候把你教成这种,想要控制人心,防备心那么重又喜欢权衡利弊的人呢?我这段时间看着你与之前不同的这些变化,心里一直在想,难道是因为早些年让你分担了太多家里的负担,而使你产生了不甘和愤懑?”说道最后这句的时候,克洛卡大娘虽然梗咽了,却没有掉眼泪。 “我当然,讲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是我再也做不到为了享受现下安定的生活,一次次装作神经大条毫无发觉的样子。毕竟我是你的母亲。”克洛卡大娘确实没说出什么的大道理,却说出了,让葛吉尔万万没想到,却知道,或许只有母亲才会对自己说的话:“吉尔,我现在,是害怕你的。所以我觉得,菲芮想要离你远一些,不愿被你安排,再正常不过了。但我是你的母亲,所以,我承认我的害怕但绝不会因此离开你。变得陌生的吉尔,也依旧是我的儿子。” 变得陌生,却依旧吗?那么一开始他回到这座克勒斯王城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当沉默长久地持续着,眼看克洛卡家的大门出现在视线范围内,菲芮以为,对话就真的要以这样的形式结束了的时候。葛吉尔停下了脚步,伸手握住了菲芮的手腕。两个人停在了距离家门五十米左右的地方。 “你已经惴惴不安到想要尽可能远离的程度了吗?”葛吉尔本想用“害怕”这个词的,但在说出口之前,他发现,这个词的程度对他来讲,就已经很痛了。 “其实我仔细想过之后发现,我并不想跟你划清界限或者保持很远的距离。”菲芮因为突然冒到嘴边的后半句话脸红了一点,但还是没把话咽回去,选择说了出来,“我觉得我可能原本期望是用另一种相处模式跟你关系更近些的。不过现在,那种相处模式反而不吸引我了,因为很多事情,最终还是回归到人本身上。”毕竟本来想用心理年龄压制对方收个小弟这种白日做梦的想法还是不要说出口找死了。 不过,葛吉尔可能微妙地理解为别的模式了也不一定,因为他的耳尖,悄悄红了一点。但专注于自己的游说有了进展的菲芮并没有注意到那一点红。 “怎么说,真要说明白我之前生气的点在哪里,反而很复杂。”因为她实在因为多因素综合才最终爆发的,“不过有一件我无论如何想要坚持的事情,还希望你能好好听一听。” 葛吉尔看着菲芮前所未有的认真神情,不得不认同,这个小姑娘和同龄的孩子相比有很多独特的吸引人的地方。 而葛吉尔看过来的眼神也鼓励菲芮继续说下去:“我希望,你能用相对平等的尊重我意愿的方式对待我。”菲芮怕表达不完善,接着解释着,“我知道以我的能力还达不到让你平等以待的要求,我个人的意愿也许会显得幼稚又……” 没等到菲芮的解释说完,葛吉尔便伸手将菲芮虚揽进自己的怀里。虽然实际的肢体接触面积几乎能忽略不计,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葛吉尔在菲芮脑袋顶上做出回答的时候,他说话间呼出的热气刚好一次次擦过菲芮的耳郭,声音也像丝线一样,是缠绕在耳边的…… “我会,努力这样做的。”这句话明明低到近乎于一个轻叹,但菲芮还是完整地捕捉到了。 怎么说呢,虽然这个不像保证的保证听起来非常的不牢靠,但是菲芮很识时务的学会了知足常乐。毕竟讲实话,两个人甚至都算世界观不同的人,能达成这种初步共识,已经算是迈出历史性的一步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那么,出于尊重,我问一下,你愿意辞掉学徒的工作呆在家里吗?”葛吉尔的声音继续贴着耳边响起,只是这一次的效果就不那么美妙了。 “真的,我心里积攒的感动情绪激荡了还不足三秒。我本来能拥有的回忆会很美好和饱满的。”菲芮很是翻脸无情地推开了葛吉尔,“你应该了解一下一个前提,之前的一些事情我们只是按下不表,总有‘比较愉快’的时候能让我们好好争论一番,清算账目的。” 葛吉尔这次倒是没有像菲芮这样迅速冷却下来,他的嘴角还挂着一些笑意,恢复成了握住菲芮手腕的动作,把菲芮引向更靠近自己的位置,才满意地用隐含期待的目光看向菲芮。 菲芮还真从他那个眼神当中领会到了什么,她试探性说道:“既然我们谈完了,那葛吉尔哥哥,我们回家吧?” 葛吉尔满意地点点头,嘴角的弧度很好地维持住了。 “对了,你本来,昨天去找我,想找我谈什么来着?”菲芮这时候想起了葛吉尔昨天找自己是为了谈别的什么事。 葛吉尔眸光一动,笑着回答:“不是什么急事,先回家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