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从车上下来,揭开西装服的第二个扣子。他蹲在路清野身旁。 “记起来了吗?” 路清野喘气,咬牙道:“我……什么……都没……拿。” 男人笑了下,起身,又返身回车上。 这回没有预热,车子嗖的一下就飙出老远,路清野反应过来时已经晕死过去。 兰玲蹲在草丛里,握着手中的手机,青筋暴起,正要冲出去与他们鱼死网破,她发给兰迢递的信息有回复了。 她说:『等着,我过去。』 车子开出去百米远停了下来。男人再次下车,招呼旁边的人过去。 那小弟在路清野鼻子底一探,抬头:“正哥,还有气儿,要带走吗?” 正哥从兜里掏出烟盒,轻抖一下,拿出一根叼嘴里,点了火,吐出一口烟,微眯着眼看着半死不活的路清野,讥笑:“扔上后备箱。” 小弟正要拖起路清野,突然什么东西朝他后脑勺扔了过来。 正哥发觉他的异样,问:“怎么了?” 那小弟回头一望,身后昏暗无边,什么也看不到,他道:“这里好像有人。” 正哥将嘴里的烟吐出,剩下的烟往地上一丢,皮鞋一踩,轻轻捻灭那点红。 他打了个手势,身后的汽车一转,亮堂如昼的车灯将那一堆草丛照了个透。 那小弟丢下路清野,只身上前。跑步跟过来的小弟们也纷纷向草丛处围拢。 他们小心谨慎,摸了一圈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是不是跑了?” 正哥看着卷缩在地的路清野冷笑,“也不过是困兽之斗而已,走吧。” 兰玲趁着他们朝草丛聚拢时,快速地往另一边溜。夜色昏暗,她个儿小,躲在凹地里稍微俯下身便能将身子掩住。 她尽量拖延时间,等兰迢递过来救人,可眼见兰迢递还没到,路清野就要被人带走,她心急如焚。 石头吸引他们目光这招已经用了,接下去该怎么做? 兰迢递心一横,正要起来阻止,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刺耳的警笛声。她趴回原处。 一群人方寸大乱。 正哥蹙着眉,看着远方渐渐移动的警灯,又回头看路清野,正要说直接将人带走时,兰玲突然跳了出来,朝着安静的夜嚷:“偷小孩啦!人贩子偷小孩啦!谁家的小孩不见了!” 万家灯火簇簇亮起,将整个夜空都照亮了一半。 有人披着外套开门冲出来:“哪儿呢?哪儿来的人贩子呢?” 正哥皱眉,小弟在旁问:“正哥怎么办?” 正哥:“把人抬上去。” 兰玲见路清野被他们像垃圾一样丢上车,她急了,随手拿起石头就追上去,对着那些人就砸,一边砸还一边喊:“赶紧来啊!孩子被他们扔后备箱啦!” 闻声赶来的人越来越多。 正哥上了车,正要叫司机开车,前方驶来的警车突然开了远光灯,照得车里一群人眼都不敢睁。 “前方渝*****车牌与渝******车牌的小车,经举报.......” 正哥别过脸,对旁边的小弟道:“直接开车。” 而车尾的兰玲组织了那些人打开了后备箱,正要将路清野拉出来,汽车突然启动,兰玲踉跄几步,愣愣看着路清野远去。 半会儿,又回过神来,招呼身后的人:“大伙儿赶紧把车拦住!这帮人偷了小孩,要卖器官的!这偷了一次,下次还会再来!” 一听到“偷器官”,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也不管困意被打散,所有人冲上去将小汽车团团围住。 前方有警车拦着,后方四周都是人,小汽车进退两难。方才还没来得及上车的小弟被群众挤开,兰玲趁此机会将路清野救了下来。 警车渐渐靠近,喇叭声未停,宣告着车牌号的警告声在夜幕中十分响亮。 小弟跑到副驾驶,低头问:“正哥,人被救下来了。” 这一声正哥虽然细微,可兰迢递还是听到了。她等着他们自己过来找她。 正哥没看他,他眯着眼,想从那强光中看出警车里的人,可奈何这远光灯威力实在是强大,只是稍稍眯眼,便觉得眼睛要废掉。 “去看看是哪位警官。”正哥垂着眼道。 小弟应声上前,前方警车远光灯已关闭。正哥捏了捏眼敛,睁开眼,眼前的一切像暗黑中的倒影,只能朦朦胧胧看出个人影。 小弟走到警车旁,仔细打量车内的人。 开车的是个女警。虽然长得好看,可面色冷峻,嘴唇紧抿,目光笔直锐利,看着就是不好相与的样子。 那小弟将她打量了几轮,试图辨认对方身份真假。 才看到她胸前的警号,那女警忽而转过头来,冷声道:“不是告诉你们老板,最近少惹事吗?” 平日里,能提到老板的人大多是警局领导,如今听到这冷面女警稍稍提醒,那小弟吓得双腿一夹,下意识就害怕了。 “警官,不是这样的,我们只是来找个人。” 那女警单手撑在有些破烂的车窗上,目光朝那群人一瞥,玩味儿笑:“这就你说的来找个人呢。” 看到人群中的兰玲,兰迢递嘴角微微上扬,一丝倨傲的笑意悬在嘴边。 确认兰玲无恙,兰迢递收回视线,直直盯着眼前的男人,轻声道:“你们正哥呢?让他过来跟我说话。” 正哥视线终于恢复如常,他盯着兰迢递,总觉得她面生。他下车,整了整西装,朝警车走去。小弟退至一旁。 兰迢递看着眼前几乎比自己大一轮的高大男人,心砰砰直跳,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捏了下自己衣角,随后勾起一个漫不经心的微笑。“正哥,又惹事儿了。” 他们这儿地不大不小,平时混得出名声的也就一两个。一个是眼前的正哥,他是圣得保高老板的身边人;还有一个是前段时间突然被高老板女儿瞧上的欧尚。 两人虽然从属圣得保,可向来是看彼此不对眼。一山容不了二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以两人虽然明面上还算和气,可私底下因为抢功劳争宠也闹出不少事儿。 高老板知道他俩不对头,向来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做老大的嘛,最忌讳的是底下的人关系太好,哪天群起而攻之,麻烦的还是头顶的这个。所以只要他们不伤害核心利益,不试图超越他底线,他也就只看不吭声。 以前欧尚还没被高小姐看中时,管事里,他地位比正哥稍低一些,如今却是两相平手了,有时甚至正哥会甘于下风。 在正哥眼里,欧尚就只是个吃软饭的。虽然心有怒气,也颇为看不起他,可却也不敢闹得太过。 可内存卡丢失的事情……会是徐真所说的,是欧尚给他弄的坑吗?还是…… 正哥微眯眼,开始认真打量起兰迢递来。 “我怎么觉得你挺眼生呢?” 兰迢递打开车门,慢悠悠走近他。 方才她坐在车里,光是看脸,只觉得有股傲人的凌厉,如今她一身警服下车,看着着实是英姿飒爽,一身警服整齐插在裤口里,露出盈盈一握的纤腰。 她背部挺直,摘下头上的警帽,往人群中一走。 警车闪耀的灯映耀四周,她面容姣好,神色清冷孤傲。人群开始闹起来。 “警察同志,那人大半夜的来我们这儿,怕是没什么好事。” 旁边的人附和:“对啊,刚才还有人听说来偷小孩的呢。” 这话一说,大家就不再藏着掖着,拉着兰迢递一股脑地表达意见。 “网上说啊,有些人把小孩偷回去,就是要卖器官的!警察同志你得管管,把这人抓回去,省得我们担惊受怕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言,兰迢递始终微笑面对。她目光移至兰玲身上,垂下目光,看到了瘫倒在地的路清野。 她笑,“这一切都是误会,他们不是坏人,只是个人恩怨造成的冲突,现在天色已晚,大家就散了吧,具体的情况我们警方一定会核实清楚,请大家放心。” 说完她对兰玲使了个眼色,趁着人群躁动之际,带着路清野便退了出去。 群众被她一句话说得愤慨激动,吵吵闹闹说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散开。 这时,正哥发现,人群散尽,路清野也不见了。 他冲上去,四处找,也没找到他人。他气得没处发,抬脚就踢脚下的石头泄愤。一转头,看到兰迢递正耐心的听几个老太婆的倾诉案件。 刚才熙熙攘攘的人群只剩几个老太婆,见那些人高马大,嗓门尖儿高的男人女人们都走了,她们就紧紧拉着兰迢递的手,说哪家的小孩子整天往她们菜园子里丢石头啊,哪天哪天家里有只鸡腿受伤了啊,哪天可能是哪家的狗把她们家的肉吃了啊……等等各种琐事。 兰迢递只想过来帮兰玲脱身,全然没想到会碰到这么几个老太太,她愣愣听了好一会儿,毕竟不是真警察,让她装装样子还行,一旦真要碰到跟困难群众接触并且为困难群众解决实际难题这事儿,她就没得办法了。 正哥原本还想试探兰迢递身份,如今见路清野跑了,又见那几个老太婆实在恬躁,兰迢递被她们围着像一群找吃的大鹅,嘎嘎嘎地叫得她晕头转向,他没心思再等,叫上几个小弟,开车就走了。 听到汽车远去的声音兰迢递抽空回头,看着那远去的车尾目光沉静。 一个老太婆抓住她的手,“姑娘,听到了吗?我隔壁那个家伙,上次偷走了我菜园里几颗大白菜,你可得把他抓了。” 兰迢递点头,“我明白。” 又一个老太婆拽住她,“我那个可别忘了。我家那只鸡,养了好久的,本来这个月该下蛋了,可是都过几天了,家里一个蛋都没有,我猜它是跑去别人家下了。你们可要帮我把蛋给找回来啊……” 几个人吵成一团,兰迢递兜里的电话响了,她伸手拦住紧贴她的几个老太太,拿出手机,笑,“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便闪开了。 几个老太太追上来,嚷:“你可要记住啊!” 兰迢递忙点头,启动车子,快速离去了。 电话接下,兰玲着急道:“你在哪儿?” 兰迢递单手拿方向盘,另一只手解开领带跟领口处的扣子:“准备回去。” 这衣服是她临时去照相馆找来的,换好衣服后,特意让照相馆的化妆师替她化了个明星脸,做了伪装出来应付应付场面。 本来没抱多大把握能全身而退,如今回想刚才的情景,只能说惊险十足。如果那个正哥回去查,没发现她这号人物的话,想必她日后的麻烦也不会比兰玲跟路清野那两个倒霉蛋少。 “他伤得很重。”兰玲几乎是要哭出来。 兰迢递静了一会儿,只觉得有些烦躁,“你哭了?我爸当初死的时候也不见你哭。” 电话那端的兰玲安静了,她突然道:“迢递,如果以后我有什么事,你能保护他吗?” 兰迢递讥笑,“你自己看上的人,让我来保护!” 她吸了口气,道:“我准备到了,挂了。” 电话挂上那刻,兰玲看着微亮的手机,眼里泪光闪闪。 她看着满脸伤的路清野,喃喃:“我哭又怎么会让你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