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柏阳欲哭无泪,“我也不知道这是啥啊师父。”
王九南胆子大,他这把年纪,见的事太多了,当即上前拿起木盒打开,里面只躺着一把二十八骨檀香扇。
哭声,正是从扇身上传来的。
“嚯,什么东西也敢吓老子?”王九南拿起扇子上上下下翻看了一遍,却什么异状也没有发现,正作势要扔掉,却被赵嵘玖上前制止。
在王九南师徒疑惑的目光和白砚琮平静的神色中,赵嵘玖硬着头皮解释,“你们有没有听过……扇灵?”
世间万物有灵,起风是灵,日出是灵,草木生长死亡是灵,器物能通人性是灵,山河师一生都在与灵相伴,所以赵嵘玖对扇灵的情绪感知格外敏锐,甚至比倪柏阳这个制作者更先感受到它的存在。
末了,赵嵘玖又看了一眼白砚琮,干巴巴地解释了一句,“我也是那天听到哭声,觉得太奇怪了,于是查了一些相关资料,看到了这种说法。”
白砚琮并未如他猜想一般发怒,反而赞同地点了点头,“《酉阳杂俎》中有个‘碑龟’,明明是个石头做成的雕像,却能在夜里活动,驮着石碑入水,直到日出才爬回岸上继续驮碑,大约也是这个意思?”
细弱的哭声渐止,这一次甚至不需要赵嵘玖再开口说什么,众人都嗅到了檀香木传出的沁人芬芳——那是令人觉得愉悦亲近的一股香气。
倪柏阳匪夷所思地看着面前的檀香扇,一时间不知道是该为这扇子能发出哭声还是该为赵嵘玖和白砚琮这么认真地解释这件事而感到奇怪。
王九南却神色严肃起来,他曾听他的师父说,最上等的檀香扇不是扇子,是制扇人的孩子,他当年出师时,也制出了这样一把檀香扇——一把让人拿在手中,便会不由自主心生愉悦的檀香扇。
他径直走回床边,打开放在枕头下的一个布包,取出了一把二十八骨檀香扇。
赵嵘玖瞳孔一缩,王九南那布包是拼接而成,其中一小块是银白色,布料在灯光下反着亮眼的光泽,与他贴身藏着的袖里乾坤图材质一样!
可粗粗看上一眼,那布料只得手指粗细,像是从一块上面裁剪下来的一方,那剩下的部分呢?在哪里?王九南又是否知道这东西的来历?
另一边,白砚琮一见这把扇子就不由得心生叹意,它和倪柏阳仿的那把几乎一模一样,但是完成度更高,且扇骨油光水滑,不难想象它曾被主人何等爱惜地捧在手中把玩端详。
王九南把两把扇子并在一处,仔仔细细地端详了许久,才终于长叹一声,把它们递到倪柏阳面前。
“师父……”
“这把扇子,原本就是想送给你出师的礼物。”王九南把两把扇子都珍而重之地放到倪柏阳手中。
倪柏阳却不敢接,他自知自己这回真是捅了大篓子,一开始是瞒着师父偷仿了扇子,后来又跑到纵酒园去闹了一场,把倪家送出去拍卖的扇子拿了回来。
他总是这样,把什么事情都搞砸,难怪家里人不喜欢自己。
王九南长叹一声,“你以为倪家为什么能那么顺利地把扇子送去拍卖?拍卖行的人一来,我就知道那把扇子是你做的,你做也就罢了,倒是做个全啊,这一半算什么样?我是真想说这是我那徒弟瞒着我仿的,可要是这么说了,你家如何且不说,你以后还怎么在咱们这行立足?师父已经老啦,名声这东西带不进棺材里,可你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倪柏阳一怔,他一直没想过,拍卖行为什么会信誓旦旦说这是他师父做的扇子,原来竟是这样?他不由得双眼泛红,“师父,我……”
白砚琮和赵嵘玖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离开,把房间留给了这师徒俩。
保镖一直候在门外,见赵嵘玖推着白砚琮出来,立刻往后退了几步,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
“今晚时间太晚了,我们就不回明德了,先去梁溪市里住一晚如何?”
赵嵘玖心中还记挂着那方银白色布料,他方才只大略看了一眼,并不敢完全确定那就是袖里乾坤图的一部分,此刻闻言便点了点头,暗想他得找机会再去试探一下王九南。
没想到,下一刻白砚琮便说:“不过明天早上咱们还得再来一次疗养院,请你再见见王老爷子。”
赵嵘玖一愣,几乎要脱口而出,询问白砚琮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怎么不走了?”白砚琮扭头看向他,又解释道:“是我想请你替老爷子再仔细诊断一下,你放心,诊金另付。但是如果你不愿意……”
“可以。”
赵嵘玖来不及再想这里面是否还有什么关窍,但他内心深处始终认为白三爷还是他在医院里看到的那个面色苍白的青年——无害而温柔。他不觉得白砚琮会伤害自己,也不愿意就此放过袖里乾坤图的任何线索,因此没有丝毫犹豫,飞快地给出了回答。
“好。”白砚琮冲他笑了笑,“放心,我知道你本事了得,到时候会清场的,不会让人来偷师,我也不会守着,你单独给老爷子看就是。”
山间环境极好,所以城市里看不到的星星此刻遍撒天际,疗养院的草坪上修了一个人工喷泉,星星在水面投下倒影,像是落在了水池里,
赵嵘玖看着白砚琮,觉得他的眼睛里也落了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