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兰踏着积雪，不知怎么回的家。进了屋，才清醒过来。她喝了点儿热水，平复下心境，有心再去瞅那个小和尚一眼，便留心听着外面的动静。　　　　邻居的妇人为了省钱，见家里的老太太醒了，随便给了点儿钱，便把请来的几位和尚连轰带撵地请出了家。　　　　兰兰听到动静，跟吴妈说了声，便走出门外。　　　　大雪纷飞，覆盖了所有的一切，路上一个行人也无，只听到簌簌的雪落声，还有呼呼的风声。　　　　“清玄，今日你怎么那时才到？”一个中年和尚道，“施主本来说好的价钱结果只给了一半，都是因为你！咱们文峰寺本来香火就不盛，这样下去只怕要断在你手里了！”　　　　“师叔，”叫清玄的小和尚道，“今日下大雪，师父有些不适，弟子才来晚了。因为不识路，又摔了几脚……”　　　　话未说完，中年和尚道：“别又师父师父的。师兄偏袒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回去把寺里的雪好好扫了！”　　　　“是！”清玄低声应道，默默跟在中年和尚的后面往前走。他身上的湿衣结成了冰，走起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　　　　兰兰的泪水不自觉地流出来，悄悄跟在几位和尚的后面，不知不觉地走出了城。　　　　文峰寺是城外的一座小寺庙，庙里只有五个和尚。大小与柳家庄的云居寺差不多。与云居寺不同的是，因为京城内有同泰寺，外有青龙寺这样的皇家寺庙，还有一些有名的古刹，文峰寺太不起眼，稍稍讲究的人家，是不去文峰寺的。因此，除了附近一些贫穷的乡民，文峰寺的香火实在可怜。　　　　清玄走在最后，感觉到有人盯着他看，不自觉地回头，见到一个瘦削的影子，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直到几位和尚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大雪中，兰兰才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过了几日，因为有邻居的宣传，附近得病的人开始找兰兰就诊。陈通不置可否，兰兰于是便给几位病人开了药方，有不懂的地方就去问陈通。　　　　这样，病人好后有的送些钱，有的送些吃食。兰兰正愁没钱用，便把钱存起来，吃食让吴妈拿到厨房大家一起吃。　　　　冬去春来，天气渐渐回暖。　　兰兰正在看药方，好久不来的唐循提着一大串东西上了门。　　　　“先生，前些日子繁忙，好久没来看您，实在对不住。这是宫里赏的一些丝绸和吃的，父王让我带给您。”　　　　陈通看了眼桌案上那几匹鲜艳的绸缎，笑道：“王爷觉得我穿这些合适吗？”　　　　唐循尴尬一笑：“先生说笑了。这些是我送给妹妹的心意。”　　　　“世子哪儿来的妹妹？”陈通故作不解。　　　　“兰妹妹啊。”唐循脸皮厚如城墙，当下自说自解，“先生不知道吧，您不在的时候，我和兰姑娘对着玉皇大帝和观音菩萨拜作了义妹。您看，她无亲无靠的，认我作哥哥，将来要是有人欺负她，也得掂量掂量不是？对了，义妹呢？”　　　　陈通站起来：“世子下次来时，直接找要找的人就是了，不用见老朽。”　　　　“先生明鉴。”唐循嘿嘿笑着，便朝兰兰的屋子走去。　　　　兰兰听到声音，忙出来拜见。　　　　“妹妹，”唐循觑了眼兰兰，看人比桃花，心里如毛毛虫爬过，早就痒起来，看四周无人，便凑上前道，“妹妹再在这里熬得几日。再等俩月，等春闱已了，父王他们就走了。到时万事由我。好妹妹……唉，你别走啊？”　　　　唐循见兰兰关上了门，怎么拍都不开，气得跳起来，见秋生正在后面探头探脑，便一脚踢倒：“把门给爷砸开！”　　　　秋生笑着上前：“爷，你这样每次都把兰姑娘吓走，听人说，对姑娘可不是这样的。”　　　　“咋样的？你才多大，难不成还教训起爷来了？”　　　　“小的不敢。”秋生眨眨眼，“现在天暖和了，好多人都去野外踏春，爷何不请姑娘去外面呢？到时到了外面……什么由不得爷……”　　　　唐循一听，蛮有道理，便思索了一阵。想走却又舍不得，好容易来上一次，刚见面还没说上话就走，实在有辱他的身份，便咳了两声，站在门外对兰兰道：“妹妹，我走了啊……”　　　　兰兰听得脚步声远去，外面久无动静，深叹口气，便打开了门。不妨唐循藏在门后，一下子钻了进来。　　　　“你！”兰兰看唐循的样子，又气又恼，“堂堂王爷世子，用这种骗人的手段，也不嫌丢了身份！”　　　　“身份是什么？”唐循涎着脸，“一不能吃二不能喝。唉，好妹妹，我好容易来一次，陪我说会儿话吧。”　　　　兰兰扭身不理他。　　　　唐循有些无趣，朝秋生使个眼色，秋生忙把来时带的东西抱过来，吃的穿的用的，放了满满一榻。　　　　唐循拿起一个金镂的香球：“妹妹，你看，把这轻轻一点，就香味满屋。喜欢不？”　　　　见兰兰不答，唐循又拿起一匹蜀缎：“妹妹整天只穿布衣，别人见了，肯定会说先生待妹妹不好。这是川地进贡的蜀锦，哥哥我偷偷留下了几匹，都给你带来了。”　　　　唐循还要往下说，兰兰道：“世子不要费心了。小女只是一介贫民，况且身份也不知。得蒙世子所救、先生收留，来世会衔草结环以报。兰兰自知身份低微，而世子是有大造化的，还请世子不要在这里白费心思了。”　　　　“妹妹，你是不是怨我把你留在这里不管不问？”唐循皱眉道，“哥哥我也是不得已。你放心……”　　　　唐循瞅了瞅门口，见四处无人，低下声来：“这次春闱后，圣上让我主持琼林宴。等事成，我就能入主东宫，以后就把你接到宫里。”　　　　唐循自以给兰兰了天大的富贵，要别的女子早跪下谢恩了。正等着享受美人受惊受宠的模样，却听对方淡淡道：“兰兰已嫁了人，不配侍奉世子，还请世子不要白费心思。”　　　　唐循招数使尽，却没有一点儿进展，不由生气道：“好，爷一片好心你不领，爷才不热脸贴你的冷屁股！秋生，把东西都拿回去！”　　　　秋生不知发生了什么，看唐循的神色，忙又把刚刚堆满榻的东西一样样往回拿。　　　　“爷，这东西咋办？”　　　　“扔了！”唐循跨上马，气呼呼地打马而去。　　　　秋生连忙撵上去，等唐循停了，悄声道：“爷，小的觉得事情蹊跷。您想，爷一片深情这么久了，哪个女人不心动？兰姑娘却越来越冷冰冰了。说不定，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　　　　“兰姑娘说不定想起她以前的男人了。她以前的男人差点杀她，所以她才对男人，连累对爷没好感。”　　　　唐循握住马鞭沉吟道：“有道理。爷都忘了她失忆的事。你让人盯着她，看最近她去哪儿没。”　　　　主仆二人私语一番，回府去了。　　　　兰兰终于攒了二两银子。这日，看天气晴好，便同吴妈道：“最近老是做不好的梦，不知家里的人怎么样了。我想去附近的寺庙上香。”　　　　吴妈同情兰兰的遭遇，便道：“最近的寺庙是城西门外的文峰寺，但不太灵验，城里最好的是同泰寺，姑娘要不同先生说说，哪天去同泰寺吧？”　　　　“不用了。这么久了也不见家里人来找我，我也只求心安。去附近的寺庙就行了。不是说，心诚则灵嘛。哪个寺都一样。再说，同泰寺都是贵人去，香油钱我们都负担不起。”　　　　吴妈点头，便同兰兰一起去文峰寺。　　　　文峰寺在城西门外一处不高的土山上，二人走了大半个时辰便到了。　　　　兰兰举目四望，却毫无印象，什么都想不起来。她按捺住心思，和吴妈一起走进庙里。正中的大雄保殿里矗立着观音大士的塑像，慈眉善目地注视着世人。　　　　果然如吴妈所说，文峰寺的香火不盛，观音大士的衣着油漆脱落，门口的立柱好久没有维修上漆，露出里面的木纹来。两个老年和尚在一边诵着经，并没见到想见的——清玄。　　　　兰兰拜了观音大士出来，便坐到外面的一棵大树下歇息。　　　　吴妈道：“这里只有观音大士，姑娘拜完了歇会儿就回去吧。”　　　　兰兰有心多停留会儿，坐了会儿便借口去如厕。　　　　借去茅房的路上，兰兰把前殿转了一遍，还是没有见到那个叫清玄的小和尚。兰兰有些失望，再往里走就是后院和尚们的禅房了。兰兰只好往回走。　　　　吴妈见兰兰出来时脸色不太好，便道：“姑娘，是不是不舒服？别想太多。菩萨才刚听了姑娘的心声，还没来得及帮姑娘呢。”　　　　兰兰知道吴妈替自己着想，有些愧疚她这么大年纪陪自己走这么远的路，便道：“吴妈，回去时，我们搭乘个车吧。”　　　　“花那些钱做什么！”吴妈笑道，“姑娘挣些钱不易。先生没时间看顾附近的病人，多亏了姑娘呢。周围的人家都夸姑娘人好。姑娘脸皮又薄，诊金也不要，随人家给。连我这老婆婆出门都沾了不少光呢。我走路习惯了，这点儿路算什么！”　　　　“吴妈，谢谢你！”兰兰由衷道。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以前的家人不知为何不见，给自己最大安慰和体贴的是这个善良的老妇人。　　　　兰兰扶着吴妈从地上起身，正准备出寺，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施主，请问您是医者吗？”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只见清玄恭恭敬敬地站在二人身后行礼，一脸的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