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 6 章(1 / 1)生死围困首页

辛湛看也没看大火,直接对大火用了一个禁声术。大火喊完那一嗓子才知道自己喊了什么,识相的没有自己破了禁声术,转头去看窥视镜。  那镜里刚还是柳潋的出生,如今已经是奔跑着的小儿。她生的是大富大贵之家,少时又极其聪慧,长着一张谁看了都要夸的脸,见了谁也都笑盈盈的说上几句话。邻里也一是因为她家大业大,二是因为她着实是让人喜欢,从小便对她百般照顾。  她十六整岁那年家里来了个避难的远方亲戚,颇是俊朗又文采斐然。他空空而来本是为了避祸,恰巧碰上了她的生辰,却也不慌不忙给她写了一首诗作为贺礼。  “君是偶遇棠,春衫发上香。  君是天上江,岁岁裹流光。”  她读着读着便笑了起来,这几句小诗倒是比那一干的贺礼都让她喜欢。她将这诗仔细的写在纸上,挂在自己的房里日日瞧着,日日生出一份欣悦。  那人临别之前,柳潋花了一宿的时间绣了个荷包,红着脸将怀里的东西送到那人怀里。那人的脸红的却不比她少,他接了那荷包,浑身发着抖的在她额上亲了一亲。柳潋这一世十六岁前,所做的不过只有些喜欢的事,再想一想心仪的男子。  辛湛知道这命看着好的不寻常,便是极凶。柳潋十七岁的时候,她心仪的那个男子中了状元,皇上亲自给他和尚书的女儿成了亲,他在大殿上却一口回绝,却没料到这便给柳潋的命画上了凶的开端。‘  三个月后,那被拒的尚书之女找人将柳潋绑了去。她一个没有半分力气的女孩,一次又一次的想逃出去,又被一次一次被打的浑身是血。那歹人打断了她一只胳膊,她咬了歹徒一只耳朵。再后来,她终究是没抵过地府生册上写下的寥寥几笔。她日日被绑着,被强迫着有了那歹徒的孩子。她原先想着的是她的意中人能从天而降把她从这样的命里救出去,后来想的却是如何能寻一个利落的死。可生册上既让她当时活着,那死在当下便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孩子出生的时候,辛湛从她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她的想法。她变得胆小又狂躁,那歹人拿了孩子便转手找人把她卖到了大照山,买她的那个人就是辛湛在大照里杀死的那个男人。  可那男人真正的死因却不是柳潋杀的。当年她困在大照山那日见夜里绑的松,自己以前逃的次数多了,竟解开了那绳子跑了出去。  她那个时候身子因为生育过而显得浮肿,步伐沉重又踉跄。那买她的男人听到动静不多时便追到了她,拿着棍子狠狠打断了她的腿,然后把她整个人倒了过来,抓着她那条断腿往山下拖。  只是在下山路上,竟被不知道哪里出来的毒蛇咬了一口,就那么突然的没了生息。柳潋在一旁吓得呆了一会儿,拖着自己的断腿就往山上逃,她腿脚不便,几乎匍匐在地上一路上沿着那唯一的路往山上去。  第二日一早她刚爬上山顶,身后的人便追了上来。她躲在石后,鲜血滴在那石脚上,突然碰见了百年前,飞云上仙闲来无事塞进去的一段幻象。  从那石头里突然蹿出一个笑吟吟的老的神仙看着她:“吾乃大照山神。信徒是有什么愿啊?”  柳潋原来惊讶了半晌,才想起沿路来的时候,有人提了一句这儿传闻可是有仙人保佑的地方,柳潋便立刻跪在地上对着那个虚幻的影子跪拜,而追过来的人没有一个人能看见她在拜着什么,大照山的人却只当她杀了人被邪祟上了身。  再后来就是辛湛经历过的那一场驱除邪祟,一把火烧死了柳潋的这一世。  从生到死,在窥视镜里也就是这样飞速掠过的几段。大火的声音不自觉的有些低:“能看看前世吗?”  辛湛开窥视镜看这一世已经算是强开,自己心里几乎什么把握也没有:“我试一试,不过连姓名都没有,怕是不一定能出来。”  她说完把自己的灵力撞上去,那窥视镜如同她猜测的那般没有了反应。大火咳了一嗓子说:“假设她上一世杀了十个人,那这一世有这样的命格也算不了什么。”  辛湛没有开口说话,她想起窥视镜里被烧成焦黑的人最后一眼,她在最后一刻,是不是还在盼着有神仙来救他的信徒?以至于她成了妖,却依旧把他们卷入这场幻境里说一个冤屈。  凡人,终究是凡人,无论是成了仙还是成了妖。她转了身,又想成仙总是比成妖好些,至少不会有她这样的妖怪顶着仙遣者的名号去清理门户。  只她走了几步,那身后的镜子突然又出了声音,大火一爪子把她从胡思乱想拍了出来,自己解开了禁声术:“你这是要直接踏过仙修飞升成仙啊!  辛湛从心里升出一丝开心,想着自己的法力是不是又要上了一层楼?只等那镜子里浮现柳潋的身影,辛湛那一点开心就忽然没了:“忘川?”  “这倒不像是前世,是…柳潋的下一世?”  辛湛仔细看了镜子里的人,身形的确是柳潋死时的模样。这时她刚喝完孟婆汤,在往生桥上竟低了头看见了自己的下一世。柳潋面色有些吃惊,咬着牙让自己冷静下来。身边引路的鬼官牵引着转世投胎的魂魄,她却在忘川河上看见来世的一桩又一桩。   大火的话有些发抖的问辛湛:“这…魂魄在去到人间之前会有自己的意识吗?”  辛湛的吃惊不比大火少多少,她摇了摇头说:“孟婆汤当年花了多少上仙的心思,怎么可能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是不是因为柳潋当时在那镇山石上碰了仙气?”  大官看了看那几个仍旧在引这魂魄的鬼官:“那鬼官竟然也没有察觉,她这么一个有记忆的在这么一堆亡魂里倒更令人害怕。”  镜里的柳潋因为碰过仙气,喝完孟婆汤走那忘川河上的往生桥却也阴差阳错没消了记忆,那已经写好的下一世种种皆浮在忘川河上。直到柳潋在往生桥走到了头,看见大照山的滚滚洪流,突然表情从无到有,带着震惊和掩不住的狂喜,满脸皆是鬼气森森的意味。  “如果她不记得曾经死在大照山里,柳潋下一世比起上一世实在是好的太多。”大火忍不住的说。  只是偏偏她全部记得,她如今的双亲是当年看着她被烧死的黄毛小儿,他们曾经那么兴奋,和如今看见柳潋的表情一样。  他们给了她新的名字,姜姝。又将他和自己好友的孩子定了亲。想让她一世活在大照。只是姜姝日日做着噩梦,日日想着如何离开大照,再日日被抓回来。  她偶然听见她上一世心仪的男子过世,未亡人却是当年害了她的人。她突然想起那人初见的时候给她写过一首小诗,却连那诗的一句也想不起来了。  姜姝十六岁那年趁着年前的花灯节,自己偷偷溜到河边,准备自己划走那被人忘了的小船,偏偏一个男人看见了她,带着怀疑又亲切的语气:“小姝?”  姜姝整个猛烈的发起抖来,她回头看见忘川河里出现的那一张脸。  “我是曲鸣,我们那个,有亲事的。”曲鸣的脸微微的泛着红,姜姝一见这张脸,便记起忘川河后的种种,什么叫无能为力,这便彻彻底底的是了。到底她曾也是如何执拗的性子,明明知道不可行,如今却偏偏还是想试一把。  她将自己忘川河里掉落的荷包死死抓紧,格格不入的说出一句命格里没有的话:“姜姝不嫁。”  曲鸣脸上的红的慢慢褪了些,眼睛却落在她的掌心:“你还小,不懂这些事,怎么有什么东西吗,手抓的胳膊都能看见抖了。”  姜姝转身就走,却不知道哪里来的人迎面撞了上来,正好撞在她的手上,尖锐的东西化过她的手背。她忍着疼痛,却依旧死死抓着荷包没有松开手。  曲鸣惊呼了一声,忙过去看她的手,再转身已经看不见刚才那人去了哪:“怎么样?那人也太不小心了些!”  姜姝手上的血滴在地上,却突然松手把那荷包递给了他。  大火的尾巴一下子拍在辛湛的脸上:“她这是…认了?”  辛湛用手把它的尾巴扯下来:“我怎么知道?”  姜姝那夜给完曲鸣荷包还是跑了,去的却是上山那条路,等她被人找到带回去的时候,屋里站了个年迈的道士。  姜姝一眼便认出他的脸,当时他如何给她定的邪祟,如今又说她沾了什么邪祟。姜姝直接把身旁的花瓶砸在那道士的肩上,对着那道士幽幽的说了一句只有他能听见的话:“久别重逢啊。”   那就快寿终正寝的老道士一颗心突然吊了起来,不顾自己肩上的伤扯着嗓子对四处说:“看见了吗?这就是邪祟上了身!”  不出几日,整个大照山就都知道西山又出了个邪祟上身的疯子。偏在流言极盛的时候,竟有一个男人带着两箱的东西去提了亲。  大火才想起它那时在大照撞见的婚礼原是柳潋的:“这一世,给他安排了这么个喜欢她的人,也算是弥补了上一世一些吧。”  “问题是你都用了安排这个词,柳潋自然也知道。”  “要是我就不管这是哪,有钱,有人喜欢,这辈子过的多快活。”  辛湛问它:“哪日要是我不养你了,你是不是立刻能跳到别人怀里?”  大火毫无犹豫的回了两个字:“自然。”  辛湛真恨不得提着这狐狸直接给扔进岩浆里去。她再抬眼已经是曲鸣去求亲的场景。姜姝被人从屋子里喊到别厅,透过纱帘看见曲鸣跪在地上:“小人不才,家境败落,但姜姝与我,是一眼惊鸿,更是稀世之珍。”  姜姝听完直接从别厅又走回了自己的屋。她心里清楚自己的结局,也清楚曲鸣的结局,她走着走着忽笑了出声:“命这玩意算是恨透了我。”  两家定了亲事那日,姜姝一个人吃了两盘甜腻的果,旁人说她高兴,旁人说她好运。姜姝做着大照山的旁人,却什么滋味都尝不出。  后来大婚那日,突然起了一阵大风将曲鸣从马上摔下来,摔得直接昏了三天三夜,再醒过来话都说不利落。  姜姝当时被人惊呼着搀出来,她连惊呼的表情都没有,自顾自的吃着袖里的红果。她这一世是被邪祟上了身,这一世又这样彻彻底底的定了下来。  柳潋凄惨了一世,又挣扎了一世,等曲鸣醒过来看着她,她才终于认了命。她看了看门外那道士身边站着曲鸣的父亲和一群看热闹的人,似笑非笑的坐到一张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水。对门外人说:“你们不就是想把我捆起来烧个干净,我被烧过一次,也不怕第二次。”  年长的人都听过曾经那个妖女,此时都吓得魂不附体,都指着她说果真是个妖女。躺在床上的曲鸣只是身子摔坏了,也说不出话,头脑却是清醒的。他听见这话却没有什么害怕的反应,他不在乎她是什么,只记得当时他的马停在门口,她盖着盖头从那姜家慢慢的走出来。上了他的轿子,此生他便是她最亲近的人。他拼命的坐了起来,摇摇晃晃的下了床,挡在她的面前拼命的摇着头。  “造孽啊!好好的孩子就被这妖怪迷惑了心智。”  “曲伯你放心,等邪祟没了,鸣儿也就好了。”  “害人的东西,当年害过了人,如今又赖在大照山害人。”  姜姝听着那些人难听的话,却只抬头看曲鸣的背影,低低的说了一声:“大照要完了。”  曲鸣诧异的回头,听见她接了一句:“曲鸣,你要是信我,就离开大照山。”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样,如今着急茫然之下突然落下一滴泪来,支支吾吾竟发出一点声音,她仔细听了听,竟是一句:“我带你离开大照山。”  男人这句话说的像是划开了两座大照山,划开了自己的心肺,想要带着他心头的稀世之珍抛下这座仙气环绕的山。  姜姝的眼眶通红,却终究没让自己那滴滚烫的泪落下来:“我走不了,我得死在大照。”  曲鸣抓住她的手腕,却被他的父亲猛的拽到门外,那老道士正在空中划着什么符。一道绳索将她的双臂和身体捆在一起。  他胸有成竹的指着姜姝:“我能烧你第一次,便能烧你第二次。”  姜姝被绳索捆的结实,却扯出一个笑来:“道长手段自是高明,只我这第二世死在道长手下实在太不甘心了些。”  “你作恶多端!哪里来的不甘心!”  “你可知我上一世为何死在你手下?”  那道士已经年迈,说一句话胸口都已经开始要剧烈的起伏:“因为天道!”  “天道是什么?我可不相信啊。我死在道长手下,是因为我上一世倾慕你啊,偷偷的给你生过一个孩子,又怎么会舍得不让你如意。”  道长的脸猛的青了,身旁的人惊讶的看着他,那众人的目光似生着毒刺将他一层层的刺穿,他剧烈的抖着手里的黄符:“休要胡言!”  “要不然,我怎么又回来了呢?我回来自然是要来找你,你一去姜家,我就露出破绽让你看出来,上一世的信物还在镇山石那儿呢。”  她从前句句真话,没有一个人相信她,如今满篇谎话,却人人连想都没想就信了。姜姝觉得可笑,又觉得这群人可怜:“不信,我带大家去看看,我法力低微掀不起什么浪,可这道士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群人何止是相信,如今已经开始说是那道士引的祸患,皆要押着他们去上山。姜姝笑的开心,抬头看见曲鸣震惊的脸,面上的表情忽然僵了下来。她路过曲鸣,手在他的手腕上放了一放,写了一个“走”字。  曲鸣却一动不动,看着姜姝像是家畜被绳子拖着往山上走。他伸手死死的拽住绳子。  他的父亲气的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混账!这是妖怪!是害你的玩意!”  曲鸣抬头看姜姝的脸,任凭她的父亲骂着,旁人拉扯着,却仍是不放手。姜姝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不知道落在了哪儿。他却非要讨得个什么说法的问她:“如果你真的是妖女,我在你漫长的一生里,是什么样子的?”  只是他如今口齿不清,每个字听起来都像是粘在一起,姜姝不知道听懂没听懂,自己往另一个方向走了一步将那绳子绷成一道直线。  她那一刻想,如果曲鸣再抓的久的一点,再抓的紧一点,她会不会即使知道自己的结局也要再博一博,可是绳子上的那只手,最终是松了开来。  姜姝低着头,把一只手钻进另一只袖子里握紧了一个瓷瓶。等到了山上,姜姝看见那镇山石,表情越发的莫测,她将袖里握了一路的火油全部倾在了那道士身上,又极快掏出一个火折子,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道士身上已经让浑身都是火。  “妖女!妖女杀人了”下面一群人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接着便全在四处乱蹿。那道士惊恐的看着自己的衣摆,他想去扑灭那火,却不料姜姝胳膊上的绳子因为那火烧的被挣开,立刻从后面紧紧的反锁住老道士年迈的双臂。  “救我!”道士嘶吼着对着下面的人喊了一嗓子,却见到那群人没有一个人回头的往山下跑。火焰蹿到他的全身,再蹿到她的身上,   她像是不在意的直接靠在镇山石上。把头侧在那道士的耳边,语气带笑:“道士,何为邪祟?这才是邪祟。”  “你放了…放了我!我是要飞升成神仙的!你害了我,永世都要受轮回之苦!”  “可巧,我正在受着这轮回之苦。”  身后的镇山石因这被这烈火灼烧的血肉,突然又冒出飞云当年的那一段虚影:“吾乃大照山神。信徒是有什么愿啊?”  老道士浑身是火的看见了这段虚影,年迈浑浊的眼里一下子迸出剧烈的对生的希望:“救我!山神救我!”  飞云的虚影出现的突然,消失的更是突然。老道士在疼痛下开始失去意识。姜姝疼得蜷缩,却依旧死死的困着那道士。她想自己要是此刻扑灭了会不会还有一场火?不如就这样捱了过去。可是那疼又是到骨头的疼,她即便死死咬住牙齿还是听见自己呜咽的声音。  却突然有光落到了她的身上,一团又一团,把她整个人撑了起来,撑在半空,然后她动了动手,看见滚滚的洪流从山顶奔腾而下。  她茫然的往下望,却除了洪流什么也望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