枳椇子深施一礼,带着晚辈向长辈撒娇而又抱怨的语气道:“这话您都说了几万年了,孩儿们记得要防微杜渐、谨言慎行,绝不敢粗心大意、肆意妄为,给祖上、先师惹麻烦就是。”
“那白家天才只是在青木山修习,得了青丘老祖的首肯,来去自由,哪里需要我们去放。您哪,太过操心、操心太过了。”
这话与其是说给谛听的,不如是说给众弟子听的。
那些初来乍到的新人听了这番言语,才知道这是长辈在训诫、教诲晚辈。而不是什么神兽谶言、惊世天机。尤其那种特有的亲昵和信赖,着实让人踏实安心。
那谛听没理这青木宗当代掌门,转过头又看向纯阳宗宗主车前子。
然后一惊一乍道:“小车车,我见你印堂发黑、心浮气躁,难道纯阳宗也遭逢不测、大难临头了不成?”
新晋弟子总算放下心来,这老神兽见谁都这套话儿,成天吓唬人玩儿。这不是一头亘古神兽,这就是一根不朽神棍。
那车前子连忙近身,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向那房屋大的脑袋抛去。
那玉瓶迎风便涨,到了谛听跟前也有了牛马大小。
谛听大嘴一吸,滚滚琼浆从瓶口飞出,如瀑布一般洒落兽口。
一股无以言表的清香弥散当场、醉人神魄。
满场弟子觉得自己气机升腾好似要晋级一般舒爽。
车前子一声冷哼道:“少年莫迷醉,谨慎守心防。”
那些刚刚还飘飘欲仙的少年们一个个冷汗淋漓,警惕性高的心知这是经受了一次考验,警惕性低的还不明所以左顾右盼。
神兽谛听打了个嗝,咽下最后一滴酒液,慢声道:“还是小车车懂我心意,每次都不会空手来。我送你郭老师的半句话苦海滔滔孽自召,妄念纷纷怨难消。世人不把谛听念,枉在人间走一遭切记切记。现在的娃娃啊,一届不如一届了。嗯,还有几个不错。只是……”
谛听抬眼冷冷的看了看二位宗主,冷声道:“我劝你们安守本分、好自为之。”
说罢,便再不理众人,将身形渐渐隐去,场中留下一个若隐若现的光圈。
二位宗主、各峰首座好像司空见惯了一般浑不在意神兽态度,命纯阳宗新晋弟子都到光圈中坐好即可。
那500来名弟子鹌鹑一般坐到圈中,静静等待神兽考验。
易青玄仔细观瞧光圈运转和各位弟子表现,想要从中找到什么规律和技巧。
不过20个呼吸,那刚刚还精神紧张的少年们一个个露出安详的微笑合上眼睑进入梦乡了。
又过了20个呼吸,一个少年猛然站起,双眼紧闭神色慌张,大声疾呼道:“我不是故意杀你的,不是故意的,你别过来别过来。”
车前子袍袖一卷那少年以落入袖口,声息全无。
此后数十呼吸间又有七名少年先后露出马脚,其中二人是万仙堂暗子,一人是东瀛密探,一人是大月国死士,一人是万兽山庄弟子,最后两人竟有命案在身。都被车前子挥袖收走。
想来这谛听结界竟然有照澈心神的作用,将人心底最私密最阴暗的地方映射出来,任你奸猾狡诈在神兽面前却也无所遁形。
易青玄眼珠微转悄悄检视了一遍九天玄元隐灵罩西王母所赐组成傲来星际防御系统的金箍,暗自琢磨这兽神再厉害也该强不过西王母去吧。
又过了十数息,再无弟子表现特异,车前子便一声轻喝,震醒了圈中弟子。那500少年睁开双眼,相互对视,还不知道考验已经结束了。
云门峰弟子将这些少年引出圈外,又令500青木宗少年进入圈中。白氏姐弟与易青玄对望一眼,也随众而入盘腿坐好。
一名少年猛的从队伍中窜出,直向山下逃去。峰上众人无一惊慌,戒律堂执事桑葚越众而出,几步追上那身影,挥手便断了那人四肢,拎回当场交代手下带走。
两名少年摊到在地,如烂泥一般不能言语。
一名少年磕头如捣蒜,不停告饶道:“小人是东瀛下民,一直仰慕上朝文化,只想学些本事回去光耀门庭,绝无他念绝无他念啊。”
最后有一人直接口吐黑血,竟然自裁了。
云门峰首座桑寄子冷冷道:“十年还是有些长,让他们忘了过去来过多少人,又死了多少人。”
500青木宗新晋少年刚刚见过谛听结界的神妙,又见了这几个心怀鬼胎之人的下场,一个个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胆战心惊忧惧莫名。
枳椇子道:“尔等无需担心,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你们只要是一心向道,心无杂念自然没有影响。并且谛听结界有纯净神魂的作用,经过此关对你们破境晋级大有裨益。”
那些少年闻听此言才神色舒缓放下心来,只那白薇微微撇嘴显得不屑一顾。
她眼神瞥向易青玄,见他也无动于衷,心思便有些微妙。若相知、似熟识,半亲昵、半羞怒。
弟弟白前轻咳一声,却不敢声张只闭目养神,做木人状。
白薇轻哼一声,不知哼的是青玄还是白前。
略去三人间细微动作、翻滚神念不说,我们单说易青玄。
刚坐下几个呼吸,易青玄便觉一股倦意袭来,他刚想运功抵挡,神魂中谛听声音响起:“娃儿莫怕,老夫绝无恶意。你莫要反抗,免得被他们看出蹊跷。”
易青玄对这声音竟有一股莫名的信赖,便放松了精神。神魂恍恍惚惚,视角忽远忽近,最终高悬苍穹成了上帝视角。
视线中是一团白光,那白光微弱而坚韧、温柔而炽热,好像已经宁静、安详的燃烧了无数个世纪。
镜头外拉,原来白光是一颗跳动的心脏,心脏属于一个安睡中的婴孩。无数条扭曲绞动黑线死死地缠向婴孩,却被心灵的白光温柔的抵挡住,不得寸进。
视角顺着黑线外延继续拉伸,镜头里是一座万家灯火人烟鼎盛的城市,或现代或古代、或质朴或先进的器具、服饰、建筑融合交汇在一起,繁荣灿烂生生不息。只是整座城市已被包裹在一团翻滚蠕动的黑雾当中,尚不自觉。那黑线就像黑雾伸向城市的触角一般,不停吮吸、死命纠缠。
镜头再拉,眼前是一块阴云笼罩的大陆。
再拉,镜头中已经变成群星闪烁的夜空,只是周边却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那黑暗无边无际深邃悠远得让人绝望……
忽然,镜头倒转,一片漆黑的宇宙中亮起点点星光,我们追顺星光便发现了新生的大陆,大陆的光明撕碎乌云,散漫黑雾中一座座城市拔地而起。一声婴儿的啼哭如破晓的曙光斩断黑暗,所有光明最终汇聚成一团温柔而微弱的光,在那颗稚嫩的心脏中宁静燃烧亘古长明。
那刚才看起来狰狞的黑丝,此刻不像是在吮吸,似在逃避。那黑雾不像是在包裹,似在远离。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再不是绝望,似一声声无奈的叹息。
蓦然惊醒,映入眼帘的是两双充满错愕、惊叹、爱惜、崇敬的大眼睛。
其中一双眼睛纯净似水、温柔如绵,看着就那么让人亲近和喜欢。
另一双眼睛里却是雷光隐隐、电芒四射,照人神魂、摄人心魄。
那令人亲近的眼睛属于一个竹子般清秀的女子,像泽兰那照澈心神的眼睛属于一个山岳般伟岸的男人,像易连山。
女子温婉一笑道:“相公,他醒了。”
易青玄再看,原来自己正端坐在一个石桌旁。
一间幽谷,半片翠竹。满地青草,几间茅屋。
屋前有石桌,桌上茶与茗。
杯间流云客,往来忘经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