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水下是亮的，谢天谢地，她在海岛度假，学过潜水。手上蓦的一痛，林可猝不及防，喊了一声，再次吞入大口的水。她睁大眼，惊恐地看见船舱上层的水面，水花翻涌，无数黑压压的东西卷在一起，刀锋一样席卷着人潮，血像喷泉一样泛滥开来，泼进水里。许多人哭喊着，一些像林可一样被咬开了绳子的幸运儿挣扎逃生。

林可顾不得什么，挣扎着往下游。她会被溺死，但溺死之前，要离投进水里的鲜肉再远一点！船在剧烈摇晃，无法平衡。有些人从船头掉下来，食人鱼便飞快地分去一部分将他们吞食。正如林可感受，这艘船很小。是指在这巨大的山洞中，船小得像一片叶子。林可还没见过这样巨大的洞，大得像远古的巨兽的口。即使如此，她拼命地向外游着，拼命游。有两条鱼啃在她手上，啃烂了她的肉。远处礁石林立，像巨兽的牙齿，又像锋利的钉。林可疯狂地游过去，不知道爬到哪里，在呛死的最后一秒，流着眼泪拼命将它们往石头上摔。

血流喷涌，是不是啃断了大动脉。止不住，无法止住。血流从腿间流下来，稀释的淡红。偌大的山洞，回音极响。林可的脑子都被震得发晕。她颤抖地护着手，被海水浸泡的伤口又辣又痛，几乎晕倒。能看到另一边也有一些女孩爬到石头上，尖叫着抓下身上的鱼。船还在摇晃，吞吐火舌。然后砰的一声，它向下沉去。

所有的人，恐怕都进了鱼腹。抓住林可送来的掠食者自己也成了猎物。林可和对面的女孩几乎是仓皇地互相看看，连取暖也不可能。这里乃是人间地狱。林可和她们没有什么两样，第一条鱼猛地跃上来，林可能看到它鲜红的眼珠和狰狞的牙齿。但还好，它只拉走她一片衣角，和肚子上的一条血痕。旁边有一根较细的礁石，林可猛地扭下来向下敲。扑通！一条鱼被她敲下水去。

她的脚趾紧紧抓着石头，徒劳地向上避，这块礁石很小，无法站立。林可几乎能看见自己的下场。扑通！一个女孩惨叫着，被坠落的鱼拉进海水。开锅沸腾的水里，血红迅速地泼满水面。然后是又一个。接二连三。砰！凭空的一道冷枪，不知道从哪里来，将第三个女孩拖入水中。水面上一个大汉怒叫，在被吞噬前，放出最后一个恶魔的吞噬。

鱼越跳越高，越跳越多，林可左右躲避。她几乎都绝望。以前那种接二连三的事件林可难道都不记得，她为什么还要来坐游轮，简直自找死路。林可摇晃着，失血过多，令她感到头晕目眩。脚趾抓不住，在下打滑，浑身冰冷。也许她最该做的事就是在掉下水之前，一礁石扎入自己的心脏。但林可不懂医疗知识，也不够力气。她若这么做了，最可能发生的事，大约是奄奄一息地被掉入海中，然后被撕碎。

她终于站不稳，扑通一声。水面上的开锅不知何时已经平息。什么也没有，半沉的船，咕噜的泡泡，还在水上燃着的火，掉落的残尸。林可掉入水里，仿佛沉入深海。最先感受到的，是冰冷的刺痛。

她向下沉，呛咳着，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呼吸也觉得平稳。一缕冷蓝掠过她的视野，很像……很像林可曾经的梦中。它闪烁荧光，与鳞片交相映辉。一条纱质的尾翼，长得如海藻，将她围绕，又一掠而过。等等……林可伸出手去。

是做梦吗？

汩汩的歌声，像月色缠绕。氤氲血色的深水里，林可由下而上，看到掠过的巨大鱼影。有沼泽簇拥着它，金色的无机质。它一掠而过，毫不在意地滑过林可的视野。侵入血色，漫唱着游入地狱深处。

是做梦吗？还是……林可没有意识。还是……它游起来，原来是这样。

是你吗？林可觉得自己是不是要死了。出乎意料，死没有痛苦，否则，沉到水里，怎么会不呛死，或是被食人鱼吃光。怎么会，看到它。

这个故事开始的前提是林可足够好运，真的。林可喃喃地说：“是你吗……”

她曾经邂逅过的一个奇迹。她以为埋在内心深处，就能以为是个永远的梦境。她不知道还能再遇到它。那条鱼尾越来越大，向下而坠，最后，它环绕着她。金色的冰冷的瞳孔，暗蓝的头发将她围绕，也仅有头发围绕。它口中唱着汩汩的歌声，林可会听见，会失掉，会送出去一切，包括自己的血肉，还有生命。

她是……被选中的猎物。她终于明白这一点。

是你吗？她说：“……卡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