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刘芸和铃儿被夫人叫了过去。 刘芸紧紧地抱住铃儿,缓步走入夫人的房内。看着身穿华服,坐在椅子上喝茶的华笺文,她吓得全身冷汗直冒。深呼吸了一口气,她努力稳住自己的身体,把铃儿放在地上,然后双双跪下,颤声道,“拜见夫人。” 华笺文微微抬起眼睑,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放下茶杯,看着海棠说道,“这会子,我有些乏了,先扶我进去休息吧。” 刘芸不知道她是何意,微微抬起脑袋,却只敢看那从自己身边迈过的双腿。她和铃儿一直跪在地上,也不敢起身。一个时辰之后,铃儿小声地看着刘芸说道,“娘亲,我的膝盖好疼。” 刘芸轻轻地揉了一下铃儿的膝盖,含泪看着她说道,“铃儿,再忍忍,再忍忍啊!” 过了没多久,铃儿因实在忍受不住,好几次差点栽倒在地。刘芸伸出双手,垫在铃儿的膝盖下。铃儿看着刘芸眉头微蹙,面色苍白,汗如雨下,低声道,“娘亲,是不是我们犯什么错了?” 刘芸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一滴眼泪从她的眼睛中掉出来。铃儿害怕娘亲手疼,于是拉开她的手,看着刘芸说道,“娘亲,铃儿能够再忍忍。” 刘芸擦了擦眼睛上的泪水,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铃儿的脑袋,温柔地说道,“铃儿真乖。” 此时,段天凌过来找华笺文,正好看见受罚的母子。他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们问道,“铃儿,婶婶,你们怎么会跪在这里。” 铃儿抬起头看了段天凌一眼,只见那幼鹿般的眼睛泪水汪汪。见她将要晕倒,段天凌立即伸手想要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刘芸忽然抓住段天凌的手,柔声说道,“多谢二少爷关心,我们没事。” 段天凌一脸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正要去问娘亲,没想到被海棠给拦了下来。海棠看着段天凌说道,“少爷,勿要打扰夫人休息。” 段天凌透过帘子与门框之间的缝隙看了一眼屋内,只见娘亲卧在榻上看书。他张嘴道,“可是娘亲根本没有休息啊!” “嘘。”海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华笺文抬头看了一眼儿子,对海棠说道,“海棠,让徐妈把天凌给带下去,一会儿我来看他。” “是。”海棠叫来徐妈,徐妈抱起段天凌,正要离开。段天凌回头看着娘亲的卧房,不停地挣扎大喊,“娘亲,你这是做什么呀?娘亲!娘亲!” 铃儿回头看了一眼段天凌,然后往娘亲的身边缩了缩。她的心中越发恐惧,小小的身体开始发抖。刘芸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肩,柔声安慰道,“铃儿不要怕,铃儿不要怕,娘亲在这里。” 铃儿乖巧地点了点头。 两个时辰后,华笺文在海棠的搀扶下从屋内走出。她坐在刘芸和铃儿的面前,让海棠出去泡了壶热茶。泡好茶之后,海棠缓缓把茶水倒入新的茶杯中。华笺文拿起茶杯,用杯盖拂了一下上面的茶叶。轻轻地喝了一口,她放下茶杯,看着刘芸说道,“你来府上几年了?” “禀夫人,六年了。”刘芸立即答道。 “府上的规矩,都懂?” “贱婢明白。”刘芸呼吸急促,全身都在颤动。 “明白!”华笺文猛地把茶杯推倒在地,愤怒地吼道,“那你让你的女儿和我的儿子在一起玩耍,安的是什么心!想从小培养感情,以达到以仆代主的目的吗?” 破碎的茶杯滚落到铃儿的手背上,差点划伤了她的手。她吓得整个身子都软在了娘亲身上,刘芸扶正了铃儿,立即解释道,“绝对没有的事啊!绝对没有的事啊!请夫人明鉴。主要是少爷一个人在府内有些无聊,所以才会和铃儿在一起玩耍的!望夫人明鉴啊!” 华笺文的神色慢慢镇静下来,她看着自己那纤巧的蔻丹指,戏谑道,“所以你就允许了?你什么身份,我家天凌什么身份,不清楚?” “清楚!清楚!”刘芸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只是……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贱婢没眼力见,是贱婢的错!” 铃儿看着不停磕头的母亲,恐惧的同时,心疼至极。她只觉得全身发麻,逐渐黑暗的天空产生了一种强大的压迫感,缠得她喘不过气来。抬头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华笺文,眼神逐渐挪到了她鲜红的指甲上面,感觉她就像披着美丽面皮的妖魔。突然,她感觉天旋地转,妖魔伸长红色的手指扑向她,她整个人都晕了过去。 再次睁眼醒来,娘亲坐在她的身边,几缕发丝垂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眶通红,脸上和脖子上有伤,模样看起来非常憔悴。父亲抱着弟弟坐在桌边,油灯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在左边的脸上投射出几道阴影,让他看起来更加严肃。 “娘亲……”铃儿轻轻地喊了一声。 “铃儿……”刘芸伸手去摸铃儿的脸颊。铃儿看见她的嘴唇不停地抽搐,手背上也是红色的伤痕。 “娘亲,我梦见妖怪了,好可怕的妖怪。”铃儿的身体仍在微微颤抖。 “铃儿,没事了,没事了,都是娘亲的错。都是娘亲的错,娘亲明知道有这种风险,竟然还让你们在一起玩。” “我去报官!”杜天德愤怒地起身。 “报官有用吗?人家可是将军。你报官了,我们只会更惨。她能留我一条命,已经是开恩了。辛亏铃儿晕了过去,若是不晕,肯定也会遭罪。”刘芸轻轻地抚摸着铃儿的头发。 “那你以后还去吗?” “去什么啊?夫人已经让我不要再去了。”刘芸鼻子一酸,没有忍住,竟然哭了出来。看见娘亲哭,铃儿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究竟是什么,但是已经猜到可能是因为自己。今日一幕,对她造成了深刻的影响,也是她人生中记忆最深的一幕。从今以后,她基本上什么都听娘亲的,她再也不想让娘亲受到伤害。 铃儿离开之后,段天凌寝食不安,情绪也变得有些暴躁,成天把自己闷在房里不出来。老夫人心疼自己的孙儿,于是找到华笺文,看着她说道,“媳妇啊,这天凌年纪小,喜欢和同龄的孩子玩耍是很正常的。你看没人陪伴他,他多孤独啊!你之前的反应,着实强烈了些。” “娘,那可是下人的孩子,日后长大若是把我儿子的心勾走了,怎么了得?” “勾走又如何,顶多做一个通房丫头,大不了,就是个妾,你何必那么焦虑呢。” “通房丫头也不行!我天凌是谁啊?他可是我捧在手中的心肝宝贝!即便是妾室,也得是知书达理,闺秀出生,哪里容得那个小贱丫头!” “天凌没什么兄弟姊妹,天逸又远在塞北,还是得找个人和他作伴啊!若是他再没胃口,我这当祖母的也食不下咽啊!” “娘亲放心。”华笺文紧紧地握住老夫人的手,“我已经派人去请妤姮过来了。” “就是那个当初和天凌指腹为婚的小丫头,阳武侯薛禄的孙女?” “自是。”华笺文满意一笑。 “那不错,去年上京的时候,我见过那小丫头一面,长得很秀气,为人也很机灵,和天凌倒也是天生一对。让他俩早点在一起培养感情,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自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小丫头不能比的。” 七日后,薛妤姮抵达段府。府里虽然来了个新的小丫头,但并未引起段天凌的兴趣。他仍然待在房间里,玩着铃儿曾经送给他的一个小木头人。华笺文把薛妤姮送到他的房间内,想让他们一起玩,但是段天凌只是勉强一笑,然后又对着木偶自言自语。 薛妤姮乃薛家唯一的女孩儿,从小受尽长辈的宠爱,因此有些心高气傲。见段天凌一直不搭理自己,心中虽有不满,但是为了在长辈面前表现得乖巧,只能乖乖地坐在房间内。她想尽办法讨他的欢心,给他看自己的刺绣和字画,但是段天凌也只是冷冷地看两眼。 华笺文倒是十分欢喜,不停地夸薛妤姮小小年纪知书达理,又懂得颇多,但是段天凌把母亲的话当成耳边风,根本不放在心上。由此,薛妤姮在段府过了十分苦闷的两个月。有一天,她实在看不下去,终于趁段天凌出门,悄悄地拿出他放在柜子里的木头人,想要拿出去扔掉,没想到却刚好被段天凌撞见。 “你在做什么?”段天凌愤怒地看着他。 “我……”薛妤姮有些恐慌,“我……只是看着木头人好看,所以想拿来玩玩。” “这是我的东西,你凭什么碰!”段天凌愤怒地抢过那木头人。 薛妤姮被段天凌凶恶的模样给吓哭了,立即奔过去找华笺文。华笺文得知了此事,立即到段天凌的房间,抢过他的木头人,愤怒地扔在地上,大喊,“这木头人是谁送给你的?是不是那个小贱胚子?” “他叫铃儿!”段天凌愤怒地说道,“都是娘亲的错!都是娘亲赶走了铃儿!” 听见此话,华笺文怒不可遏,一巴掌打在了段天凌的脸上。段天凌的右脸被打得通红,他捂住滚烫的脸颊,抢过她手中的木偶,奔向了祖母的房间。祖母向来疼他,知道了此事之后,把华笺文叫到自己的屋里,一脸严肃地看着她说道,“你如何能打天凌?” 华笺文垂首看了一眼躲在老夫人身后,表情倔强的段天凌,愤怒地说道,“他是我亲儿子,我哪里舍得打他,是他老提那个小贱胚子!” “好了,明日,你把那个叫铃儿的,接到府上来,就让他做天凌而贴身小丫鬟吧。” “娘!”华笺文瞪大眼睛看着老夫人,“你忘记了芝兰的事了吗?” “我当然还记得!”老夫人愤怒地把拐杖杵在地上,“你做了什么,动用了什么私刑,自己心里清楚,不用问我!我看芝兰那丫头挺踏实,挺讨人喜欢的。给天逸做一个通房丫头或者小妾没什么不好的!我看你,就是顾虑太多。自古以来,哪有男人不纳妾的。南儿为了你不纳妾也就罢了,难不成你也让你的儿子们一辈子都守着一个女人?若你儿子的妻子不能生,最终你还是得让他纳妾!” 听见此话,华笺文心中万分愠怒,但是不敢发作。她吸了口气,点了点头,恭敬道,“一切听娘处置。” 听见娘亲答应接铃儿回来,段天凌激动地抱住祖母的胳膊,笑着说道,“多谢祖母!祖母对我最好了!我最喜欢祖母了。” “你啊,祖母真是拿你没办法!”老夫人笑着点了一下段天凌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