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嫣从兰台回了含章殿,一进殿门,便瞧见赵策正坐在殿内的的椅子上喝茶,旁边还有恭阳公主赵蘅正陪着他说话。 两人见着萧嫣,赵蘅率先开口道:“阿嫣你可回来了,我和皇兄在这里假你多时。” 萧嫣走过去,说道:“让皇兄,阿姊久等了,是阿嫣的不是。” 赵策将手中的茶盏搁下,淡淡道:“你一个人也不带个婢子,这是去了哪?” “我只不过出去走走。”萧嫣笑了笑,在赵策的另一边坐下,又道:“春日光景正好,不出去走走岂不枉费。” 赵策看她面色微微泛红,额前还沁着一层薄汗,转头对侍立一旁的知秋道:“去给你们女郎绞块湿帕来。” “诺。”知秋行了个礼,领命去了。 赵蘅在一旁“咯咯咯”地笑,对萧嫣道:“阿嫣,你瞧瞧,看来我是要失宠了,皇兄可没这么待过我。” 萧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道:“阿姊你尽胡说。” 虽说是春日,外面太阳不烈,可走了这一路萧嫣身上出了些汗,口干舌燥得很,径自取过案几上的茶盏,倒了杯水。 这水尚还有些烫,她舔了一下,便搁下了。 赵蘅奇怪道:“我看你渴的紧,怎么就不喝了。” 萧嫣面露苦色,蹙着眉道:“烫。” “烫?”赵蘅讶然道:“这盏茶泡了好些时候了,怎还会烫?” 这时候,给萧嫣拿湿帕过来的知秋上前来道:“公主有所不知,我们家女郎喝惯了凉茶,现在便是喝温水也觉得难以下口。” 赵蘅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萧嫣接过知秋递过来的湿帕,擦了擦脸和手,腼腆道:“在青云观养成的坏毛病,倒是一下子也改不了。” 赵蘅嘻嘻一笑,不以为意道:“这倒不打紧,又不是什么大毛病。” 萧嫣点点头,没有接话。 没了话头,气氛就有些尴尬起来。最后还是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赵策开了口,“今日朕过来,是想和你说一声,明日就是上巳节,你和阿蘅随朕一同微服出宫,你记得好好准备一下。” “那我几个婢子可与一起带出去么?”萧嫣解释道:“她们以往都陪我住在观中,趁这次,也好出去玩玩。” 赵策点了点头道:“你自己做主就好。” 萧嫣眉眼都染上了几分俏丽的神采,站起身朝赵策拢袖行了个礼,欢快道:“谢谢皇兄。” 自从上次萧嫣与他置气之后,赵策还是第一次见到萧嫣这副娇俏模样,心中一荡,也生出几丝快意来。他唇角微扬,将她搁在案上的杯子递给她,轻笑道:“好了,将水喝了罢,已经凉了。” 待赵策和赵蘅走后,萧嫣吩咐已经被赵策安排在含章宫做事的粉团儿同结衣去准备热汤,她要沐浴更衣。 两人领命去了,知秋便在内殿为萧嫣宽衣,低声问道:“女郎适才是去了哪里,怎去了这么久?” 萧嫣笑了一下,道:“去见了个人罢了。” 知秋将她的外衣除下,一个红木盒子便骨碌碌滚到了地上。 那红木盒子不算大,做工极为精致,但朴素了些,瞧着却不似宫廷之物。 知秋愣了愣,随即将盒子捡起来递给萧嫣,奇怪道:“女郎这东西是何处得来?” 萧嫣接过盒子用衣袖擦了擦盒面,拉长了语调道:“这个啊,可是一个俊俏郎君送我的定情信物。” 知秋见她对这盒子极为珍惜,心中半信半疑,忍不住道:“也不知道是哪家郎君,能的女郎亲眼?” 萧嫣扑哧一笑,道:“我说你就信了?说起来他的年纪定比我大了一轮有余。” 知秋“啊”了一声,问:“那会是谁?” 在她的印象里,似乎没有这么个人啊。 萧嫣用手指缓缓描摹盒子上的刻花,唇角不自觉地上扬起一个弧度,“他啊,是我的夫子。” —————————————————————————————————————————— 三月三,上巳节。 古人有云: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便是说的上巳节祓禊之礼。 不过上巳节除了去渭水河边祓禊,更有士女临水宴宾,众人着春服,佩香兰,曲水流觞,浮卵作诗,极为风雅。 赵策带着萧嫣一行人坐了马车出宫,等到了渭水河边,方下了马车,改作步行。 此时的渭水河边热闹非凡,男男女女皆沿着渭水河边玩闹嬉戏,莺声燕语,春意融融。 萧嫣瞧着这副景象,想起一首诗来,便道:“诗曰: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今日一见果真不假。” 赵策轻摇着折扇,笑着说:“没想到阿嫣肚中还有些墨水。” 萧嫣乜了他一眼,鼓着腮帮子哼道:“我虽做不得什么诗词歌赋,但读总是读过的。” 赵策见她模样娇憨,忍不住哈哈一笑,道:“然也然也,我倒是没盼着你能作出什么诗来。” 萧嫣不理他,拉过一边赵蘅的手道:“阿姊,我们一起好不好,不要在这里妨碍兄长去瞧美娇娘才好。你瞧瞧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家花到底不如野花香。” 赵策做太子的时候府中便有几个侍妾,后来他当了皇帝,便将他们升了品阶,这几年后宫中虽没什么新人,但终归是有嫔妃在的。 赵蘅被萧嫣流里流气的话逗得发笑,点点头道:“指不定这次我们要多位嫂嫂呢。” 说罢,拉着萧嫣往另一条道上走。 萧嫣和她走了几步,回头对身后的赵策和自己的几个婢子道:“你们不要跟着我们,一会在这里集合就好。” 也不等赵策他们答应,便提起裙摆和赵蘅笑闹着跑开了。 释墨有些不放心道:“需不需要奴婢让人去护着?” 赵策摇摇头道:“她们都不让我们跟着,你派人过去只会讨嫌,罢了,今日就随她们去玩罢。” 萧嫣和赵蘅跑了一段路,远远地,见着一座高禖庙矗立在渭水之滨的土坡上。 高禖亦称郊禖,所以才会建在城郊。庙前的人熙熙攘攘,络绎不绝,皆是前往禖庙求子嗣求姻缘的善男信女。 “阿姊,我们也去求个姻缘签罢。”萧嫣往前面遥遥一指,看着赵蘅道。 赵蘅比萧嫣年长,已经是春心萌动的年纪,被她这么一说,细白莹润的面孔上立刻浮出一层粉色的红晕来。她有些矜持道:“既然阿嫣想去看看,那我们便过去求一签。” 高禖庙前人多,萧嫣便领着赵蘅往人群里挤。她俩都生的娇小,萧嫣又习过武,身姿灵巧,没一会便带着赵蘅挤出了人群,进了正殿。 殿内香雾缭绕,有庙祝在一旁为求过签的善男信女解签,求签的队伍排开了长长的一条龙。 赵蘅看着这么多人,低头在萧嫣耳边轻声道:“阿嫣,我去解个手,你现在这里排着可好?” 萧嫣点点头,“你去罢,这里还要排很久呢。” “好,我去去便来。”赵蘅应了一句,便转身走了。 时间慢慢的过去了,排在萧嫣前面的人一个个减少,可她左等右等还没等到赵蘅,心里不免有些担忧起来。 她不住地往门口张望,直到她身后的一个少女提醒她道:“这位女郎,该你呢。” “啊?”萧嫣转过头去,推开一步,让开了位置,摆了摆手道:“我不求了,你请吧。” 说着,就转身朝殿外走去。 殿外人山人海,她如果真要去寻赵蘅简直好比大海捞针。 萧嫣心焦得很,踮着脚在人群里观望,冷不防身后突然被人挤了一下,她惊呼一声,就往前面一个男子身上扑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她快要撞上去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一下子扯了过去。 萧嫣避闪不及,没撞上原本面前的那个人,却扑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这个人身上的味道有些熟悉,是一种极为清淡的沉香味,闻着十分舒服。 萧嫣刚才那一扑,下意识去扯他的衣服稳住身形,结果一不小心扯下了那人腰间佩着的芷兰。 扯着他的男人缓缓松开了手,她听得他发出几声沉闷的笑来,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 “这位女郎,你扯了我的芷兰,该如何赔我?” 她抓着那把芷兰,呆愣愣地抬起头。 这人戴着幕离,旁人并不能看清他的样貌,只是萧嫣就站在他身下,一仰头便瞧见了他染着笑意的眉眼,微微上扬的薄唇,萧萧肃肃,朗朗清举,乍一看,便若春晓之花,秋中之月,让天地万物都失了颜色。 这个人,正是她的夫子,王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