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狄含回来,一是李漠觉得自己一个人收拾他爹留下来的乱臣贼子实在有点难搞,他需要有个人能制衡宋祥。二来,他也确实想他了。
狄含这次回来与以往有些不同,大概是李漠的做法真的伤透了他的心,他看着李漠时,眼睛里那团炽热的火光消失了,已经没有了任何多余的情感。
李漠浑然不觉,他麻痹着自己,他很开心,只觉他巧取豪夺的手段还是有用的,他为此感到得意,狄含回来后,他又逼迫狄含做了一些本不该君臣之间发生的事,李漠知道自己在作死,但罪恶既生,他就已经停不下来,绝对停不下来。
狄含对他则越来越不客气,他会狠狠捏着李漠的脸颊,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恶狠狠道:“陛下,您还真是条疯狗,杀人灭口巧取豪夺,请问什么做不出来。”
李漠便笑:“那怎么办,你恨我又能奈我何,你起初还那样贞烈,现在不也沦陷了吗?啊……我不敢说了,你永远贞烈,哈哈……你住手。”
陛下喊救命,含露殿的侍卫连眼都不眨一下。
第二天,李漠就死了一样趴在床上一动不动,除了百无聊赖地看皮影戏就是和侍卫唠嗑,绝不下床半步。
不过他都习惯了,第一次表露心意的时候,将狄含拖到含露殿,结果被狄含打了一顿,后来受伤的方法不断变换,地方也不断变换,再怎么激烈倒也可以忍受。
内侍呲牙咧嘴地给皇帝上药的时候,都忍不住怀疑,陷入情爱之中的人生都是这么疼吗,幸亏他们是太监,永远单身狗,永远快乐。
陛下越来越颓废,好像返璞归真了似的,只要不工作,什么都有趣,连奏折都懒得看一眼,全权交给狄含处理。
与皇帝大人形成强烈反差的是,狄含越来越上进,后来大家都觉得狄大人好像比陛下更可怕了。
皇帝大人杀人虽然没有章法,感觉跟闹着玩似的,但他从来都不跟自己打小熟悉的人下手,比如含露殿里一直照顾他长大的宫女,内侍,陛下从来不舍得动他们一根头发,只要是真诚对待陛下的人,李漠都会对他们无限宽容,这是李漠人性中为数不多的闪光点。
狄含的年纪渐长,在波云诡谲的朝廷斗争中越发成熟,像一棵势不可挡的参天大树,经历了雪雨风霜后,早已无了当年青葱的影子,他不再清澈得一览无余,是人都能感受到他追逐权力的野心与狂妄。
他的骄贵与羞涩都在时光中被一点点磨砺殆尽,成了站在风口浪尖的摄政者,会卖弄权术的野心家。
可是李漠却好像被冻结在岁月里,没有丝毫长进,他最喜欢做的事情还是斗蚂蚱,蹴鞠,最喜欢吃的食物还是烤红薯,烤土豆。
他还是会光着脚在含露殿来回溜达,半夜不睡觉,拉着心灵手巧的宫女内侍们跟他一起制作能跑能跳的傀儡木偶。
只不过他很少让狄含陪他做这些事情了,李漠知道狄含不喜欢。
狄含长大了,他会觉得李漠有些举动极其幼稚可笑,他虽嘴上不说,但那双含着笑意的双眼却从来遮不住嘲讽与讥笑。
李漠的权利被狄含一点点吞噬,到后来,他连上朝的机会,都被狄含以“陛下身体不爽”为由给剥夺了。
李漠也跟着破罐子破摔,将工作往狄含身上一扔,他自己就在含露殿醉生梦死,不理朝政。
但他也不是一无是处,当狄含遇到很难缠的麻烦,且顾忌着身份不能下狠手时,李漠就以暴君的形象闪亮登场,一番血腥镇压,该杀的杀,该剐的剐,虽然残暴,但收效惊人。
然后他继续回去咸鱼摊,留下战战兢兢的众人,深藏功与名,跟间歇性诈尸没有两样。
朝中大臣越来越恨李漠这个混蛋君主,反对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狄含却一路青云直上,坐上宰相之位,也无人敢有非议之声。他们只觉得狄含当政,虽然名不正,言不顺,比昏君要好上千倍万倍。
“昏君越来越颓废了,说不定连奏折上的字都不认得了。”
“以前还觉得他有明君的潜质,现在看来简直就是大衍的不幸。”
“听说病越来越重了,走路跟一阵风似的,像个痨病鬼。”
“活该,你看看他做的那些事情,李忠国为民请命鞠躬尽瘁,结果呢,心血来潮砍了人家的脑袋,要不是狄相拦着,家都能抄了!”
辱骂与反对他的声音越来越多,等到这些声音传到李漠耳朵里时,他就知道狄含已经容不下他了。
宫变那天,没有任何预兆,天上下着缠绵的雨,乐人们拉着奔丧似的曲子,一切都是这么和谐,这么融洽。
狄含邀请李漠在金光楼喝酒,狄含越喝越清醒,眼睛越喝越亮,他思考了良久后说:“李漠,退位吧,我可以留你性命。”
李漠丝毫不觉得意外,他笑着问:“凌君,我若不做皇帝,还能做什么呢?你知道我的,做别的,我也不太会。”他想了想道;“要不然,做太上皇?”
狄含淡淡道:“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