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 5 章(2 / 2)不小心把首辅撩黑化了首页

等静园二字出现在眼前,谢黛宁终于稳下了心神,她缓步进院,刚才还是太冲动了,没有克制住脾气,若是让旁人看见了,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要揭露谢老夫人的阴毒苛刻,谢暄的虚伪无情!她要让谢家彻底声名扫地!

可若以一个侄儿的身份,对着谢暄大喊大叫,那世人不会听她述说缘由,只会指责她毫无礼数,狂悖不逊,加上谢老夫人惯会颠倒黑白的嘴,再把罪责扣到庶出三房头上,她和谢暄就还是清清白白的好人!

所以她必须耐住性子,慢慢筹谋,要让他们无可辩驳!

一进院,却见一个和她身量差不多,长相也有三分相似的少女站立在正中,两个丫鬟随在身后,而湛明尴尬的陪在旁边。

看见她,湛明赶忙叫道:“谢师弟你可算回来了!你家堂妹来看你了!”

少女静静的扭头看过来,眼神冰冷,一字字道:“谢黛宁!”

“谢婉宁!”谢黛宁并不意外,如她一般唤出了对方的名字。

少女是谢家二房的谢婉宁,在云岚的女学念书,幼时姊妹二人相处过不短的时间,只是那并非什么开心的记忆。

大房二房皆是谢老夫人所出,可是她把全副心血都放在长子谢暄身上,对次子谢明多有疏漏,兄弟二人各自成家后,两房的对立便通过女眷间的龃龉显现出来,谢黛宁回忆起旧事,一方面恨谢家对阮清忆的磋磨和欺侮,另一方面却觉得除了谢老夫人,二房的主母曹氏也是摘不清的,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爱恨呢?她让华庭在谢家布下眼线也是为此。

但是谢婉宁,她却没有把她看作仇人,就算大人作恶和孩子也没什么关系,她还是清楚的,当然谢黛宁也知道她不会是自己亲密的姐妹。

谢过湛明,她开口请谢婉宁进屋说话,不想谢婉宁面无表情的拒绝了:“不必,这里是学子居所,我乃女子,怎好随便进你的屋子?就是在家里也没这样的规矩!”她顿了顿,又道,“是大伯请人传话与我,说你身上的衣衫不合身,让家里女眷重新为你缝制一套。”

不等谢黛宁答应,谢婉宁指了身后的丫鬟上前,自己则退开一步又别过脸去,似是与她多说一句都失了身份。

看出这位小姐心气儿不顺,谢黛宁倒也不恼,任由丫鬟在院子里摆弄一番,量好了尺寸,方笑道:“这可真是及时雨,多谢婉宁妹妹了!”

“不必谢我!你只消记得祖母的话便是!”

“祖母的话?祖母昨日说了挺多的,不知婉宁妹妹指的是哪一句?”谢黛宁满脸无辜的故意道。

谢婉宁白了她一眼,正要再刺几句,忽见一抹身影从院外走来,是沈屹,她的脸登时一红,满腹怨气刹那消散,羞涩立现。

看了这明显的变化,谢黛宁微微讶异,谢婉宁比自己只小数月,心思却还稚嫩,根本不会掩饰自己,她声音柔和,冲着沈屹福身见礼:“是沈学长回来了,一向少见,婉宁有礼了。”

沈屹只微微点头,脚步一顿便错身离开,那神色——谢黛宁偷偷一笑,明显就是不知她是谁嘛!

“衣服我回头让紫竹送来,有要的东西,堂兄也一并交待她去办就是!”谢婉宁又开口了,仍是温柔体贴的声调,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堂兄妹关系多好呢!

少女怀春,倒也正常,谢黛宁暗暗发笑,沈屹生的是好,但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而且早目不斜视的进屋去了,何必还捏着嗓子说话呢!

不过因为沈屹回来了,谢婉宁也懒得再打口舌官司了,叫上丫鬟弱柳扶风的走了。

谢黛宁回到屋内,趴在桌上托腮沉思,折腾一番,竟比跟着司马浚那小子混闹还累人,许是太过疲累,这般想着,她慢慢趴在了桌上睡了过去。沉酣一梦,再醒来时已是傍晚,屋内光线暗沉,窗户半支棱着,最后一抹斜阳的余光也淡了,早春的寒气随夜色透入,一股寂寥之感陡然升起。

她揉揉额角,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肚子又传来咕咕的声响,中午跟谢暄置气,其实没吃到什么,这会儿真是饿了。

正想着是不是叫湛明带她去饭堂,屋外传来了两下轻轻的叩门声。

她只当是湛明来喊自己,面上一喜,忙跳起来跑去开门,却不料是——

沈屹?沈学长?

只见沈屹立在半昏不暗的廊下,手里不知拿着什么,面上还是淡然无波,看谢黛宁愣着,他便轻声问道:“谢师弟,能进去吗?”

谢黛宁反应过来,连忙将人请进屋子坐下,“沈师兄,您喝水吗?我还没来得及备茶叶,屋内只有清水,不知您这会儿过来可是有事?”

她话语极为客气,一客气便显得生疏,同和湛明在一起完全不同,沈屹眸底一黯,道:“不必麻烦。”说着将东西摆在桌上,指了指谢黛宁身上道:“你的学子服不合身,我是来替你改改,你家里虽为你裁衣,但想必还要几日,只能先凑合一下罢。”

他一看就不是那种爱开玩笑的人,神色平静的说完了,谢黛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看桌上,果然是个十分简单的针线匣子,她瞪圆了眼睛盯住他,“沈师兄……你,你竟然会针线活?”别说他是个男子,就是她自己,也不会操针改衣物啊!

当然,她算是女子中的特例!自打回了阮家,外祖父外祖母,还有舅舅舅母宠她宠上了天,想干什么都成,不喜欢学女红,缠着舅舅跟去公门当值,都任由她高兴,正是如此,才慢慢养回了天真活泼的性子,虽然心里碎掉的那一块,是怎么也补不回来了。

沈屹点点头,来书院求学的学子,多是普通人家子弟,衣食住行都要自己料理,这并不新鲜。而这谢师弟,一看就是没同这样出身的人打过交道,是以竟把这点小事也当做什么得不得了的。

谢黛宁也察觉自己似乎反应太大,尴尬的笑了笑:“那……有劳师兄了,我,我先去内室把衣服换下。”

最后一抹夕阳余晖也消失了,谢黛宁点燃了桌上的蜡烛,坐到沈屹身侧托腮细看沈屹操针,并不像阮府的绣娘那样拆开重新缝制,他只是在腋下和腰间的地方略微缀上几针,收住冗长的部分,让她不至于走路不便罢了。

不过就算如此,这熟练的手艺,也足以让她佩服不已了。

她的眼神不自觉的移到他脸庞上,心道怪不得谢婉宁花痴,这个沈师兄倒真是生的好,就是在这做这种事情也无损其气度,那双手手指纤长,拿针像是提笔作画般清隽,令人心折。

沈屹被她这样盯着看,哪能半点不察觉,微微抬眸瞅了她一眼,只见她笑盈盈道:“沈师兄,没想到你连女子的针线活都会,旁的男子别说学了,提起来都嫌弃的不行呢,说什么出门千里不拿针了,君子远庖厨啦之类的。”

沈屹让她说的有些窘迫,错开目光轻声道:“这没什么,都是人,男子和女子本无不同,有什么做不得的?再者远庖厨的原意是为劝诫实行仁术,至于什么不拿针,恐怕是为了偷懒说的托词吧。”

“那师兄觉得,若是女子出门读书乃至做官,也是可以的?世人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师兄又以为如何?”

她这追问其实有些奇怪,沈屹瞥了她一眼,看她神情认真,于是想了一下才答道:“很多女子之才学不输男人,若能出门做官,造福天下百姓有何不可?至于说什么无才便是德……”他忽然想起自己家事,素来如冰的面容上泛起一丝微不可见的讥讽和愤怒,“世间多少龃龉仇恨以道德之名行之?德之一字,早已失掉本来面目,多为有用才冠之其名,别说世人所言,便是书上所谓德行,也未必都是对的,所以用到女子身上也多不可信了。”

他这话可谓惊世骇俗,但因为说话人的冷淡便显得极为坦荡,带着令人信服的平静,谢黛宁从前接触的男子,不是家财万贯的纨绔,就是司马浚那样身份高贵的皇族贵胄,可是就算是他们,知道自己的家事,知道她想为母亲讨个公道后,也多不过觉得是寻常后宅女子的恩怨,虽然也是支持她的,可是却看作是玩闹样的小事,女子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大事。

更不可能说这样的话了。

谢黛宁愣愣的看着沈屹,忽然觉得这小小的静园,竟然藏有这般不一样的人,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而沈屹心里也有些懊恼,他素来冷静自持,不知怎么,在谢岱宁的目光和追问下,两句交谈,说话竟然忘记掩饰,虽然不是什么机要之事,可是这样的话又怎么可以随便吐露的?

不过好在衣服改好了,谢黛宁回到内室换上,果然利落不少,她欢喜的跑出去,站在沈屹面前转了一圈,“师兄你真厉害!你看,我现在是不是好看多了?有没有咱们书院学子的飘逸文雅?”

她这般高兴,倒叫沈屹有些愣怔——这双乌黑的眉眼,又灵动又娇俏望着自己,初见时那种熟悉感,那久远记忆里的某些时光和人又浮现出来——这个谢师弟,似乎能很容易的让他想起自己最柔弱的记忆,想起曾经的自己,也总是笑的这般没心没肺,那些日子里没有一丝愁苦。

如若没有那场变故,他的现在就和谢小师弟一样,是个天真无忧的富家公子罢?单纯至极,只令人不由自主想要去帮助,去呵护。

可惜华梦已碎,被染着鲜血的箭翎,卷了刃口的刀剑,还有永不熄灭的烈火彻底倾覆,徒留下他一人,在痛苦中苦苦挣扎,却又和它相生相伴。

沈屹的神情明灭不定只一瞬,然后,他就藏好了所有的思绪,面无表情的说:“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