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经过去多年,在面对傅应雪的时候,阮轻凛还是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回到了十六岁那年,以学生的身份的面对傅老师,忐忑和紧张感让她心跳加速。
阮轻凛没有避开傅应雪的视线,暗暗平复了自己的呼吸,语气真诚地回答道:
“我能够踏入这一行是因为傅老师的关系。傅老师的专业能力和出类拔萃的感染力一直都让我难以忘怀,她是我一直都挂在心上、万分向往的偶像,我回国也是因为想要在傅老师身边,继续跟着她学习。我想要成为和傅老师一样,能在舞台上发光的人。”
说完,阮轻凛看着傅应雪,眼尾微微上扬,透着光。
似乎是广袤无垠的一片深海,也似乎是清澈无痕的星空万里。
她说的是实话,但也不是完全的实话。
阮轻凛第一次接触音乐剧,就是小姨带她去看傅应雪的演出。
当时的傅应雪才不过十八岁,刚刚出道,因为扮演《堕天使》的路西法一角而名声大噪,那场剧是傅应雪的第一次公演,也是傅应雪舞台生涯里的第一次反串。
阮轻凛还记得,刚刚六岁的自己被小姨抱在怀里坐在第一排,灯光亮起的时候,傅应雪从台下的升降台缓缓升起,聚光灯打在傅应雪的身上时,交响乐团的音乐声也同一时间响起。
那种扑面而来的震撼和悸动即便是十几年过去,阮轻凛也仍然能清晰的记起当年的感受。
雌雄莫辨的路西法在台上似正似邪的眼神和自甘堕落的笑容,仿佛在阮轻凛的心尖上标记上了独有的颜色。
那个年代的舞台录制远没有现在精良,可无数次的夜里她都是靠着有些模糊的画面,在傅应雪那个笑容里沉沦。
然而阮轻凛的话虽然说得真诚,在场却没有人把它当真,只当她是面对前辈的客气。
费南卿笑着看向阮轻凛:“小外甥女,你小姨跟傅老师是闺蜜,你就算是不夸她她也会照顾你的。不过,你这个年纪倒也像是会崇拜傅老师的,毕竟当年她还在舞台上活跃的时候,跟你这般年纪的少女看到她的反串,一个个恨不得命都给交到傅老师手里。对吧,傅老师。”
傅应雪对她们的话只是不置可否地一笑,没应声。
阮轻凛看不透她的神色,不知道她是信了自己的回答,还是也觉得她只是在敷衍,在拍曾经的老师,未来的老板的马屁。
盛思颖还想要再问阮轻凛一些问题,被傅应雪挡住了。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傅应雪将一口没喝的酒杯放下,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对阮轻凛说,“我送你回去。”
闻言,阮轻凛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刚刚八点过半……
就算是还在上高中的时候,门禁时间也没这么早过。
傅老师是将她当成儿童了吗?
她难得能跟傅应雪生活圈子里的好友们坐在一起聊天,尤其是盛思颖和费南卿,阮轻凛知道她们是相识十几年的老友,是傅应雪身边跟小姨差不多亲近的朋友了。
她很想多待一会儿听她们聊天,如果能听到一耳朵关于傅应雪这些年的事情再好不过,完全不想这么早回去。
更何况她也想跟傅应雪多呆一会儿,哪怕只是抱着放着柠檬片的可乐,听她跟朋友聊天。
“傅老师……”
阮轻凛想说她不用这么早回去,但不知道傅应雪是不是猜透了她的心思,直接将她的话头堵住。
“你小姨说要让我看着你,而且……”傅应雪顿了顿,“明天是你第一天来剧团入职,今晚要早睡,不要迟到。 ”
阮轻凛只好乖乖地点头说好,“但是傅老师我可以自己回去,您不用送我。”
她看了一眼费南卿和盛思颖,凑到傅应雪的面前小声地说:“不要因为我影响您跟朋友们的聚会。”
小姑娘凑过来的时候,上身微微前倾,红裙的细吊带滑了一下,虚虚地挂在白嫩的肩头上,领口微敞,风光若隐若现。
阮轻凛身上的香氛沐浴乳带着一股白玉兰的香气,脖颈间的香水也是圣诞那晚的冷调柏木。
加上刚刚喝过可乐,所以她在呵气吐纳间带着一股子诱人甜蜜。
各种香气糅杂混合,一瞬间笼住傅应雪的感官。
阮轻凛的身高有一米六八,并不算矮,但在一米七四的傅应雪面前竟显得有些娇小。
她凑近傅应雪说话的气息刚好打在傅应雪的勃颈上,令傅应雪想起那天晚上,戴着面具的“九烟”贴近她,说希望留下一个难忘的回忆时,说话的气息也打在了同一个位置上。
想起那晚的一些细节,傅应雪几乎不可避免地……升起一些生理上的反应。
她迅速将身体拉直,拉开了与阮轻凛之间的距离,也让刚才心里划过了那丝战栗般的冲动得到了缓解。
“这不是需要你操心的事情。”
因为刚刚带着旖旎的气氛,傅应雪薄唇弧度绷紧,说话的音调比平时更加冷淡,落在阮轻凛的耳朵里便带了一丝不耐烦。
阮轻凛心里不由地一慌,是不是她太急进,惹傅应雪不快了?
一想到傅应雪可能会讨厌自己,阮轻凛下意识地咬住下唇,握着可乐杯子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眼中也带了一点不自觉的可怜和委屈。
阮轻凛的这副模样,落在傅应雪眼中,让她意识到自己似乎方才说话的态度有点硬,似乎是吓到小姑娘了。
她沉默了一瞬,尽量用温和一点的语气又补充道:“你刚回国,多少有些不熟悉国内的环境,我送你比较安全。”
原来是担心她的安全吗?
阮轻凛忐忑的心一下子回落,轻抿着唇乖乖点头,又朝着傅应雪提了提唇角露出笑容,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那就麻烦傅老师了。”
“不麻烦。”
傅应雪拿起外套往外走。
阮轻凛跟两位前辈道别后立刻乖乖地跟了上去,走的时候路过吧台,Echo朝她眨了下眼睛——祝你好运。
看着傅应雪跟阮轻凛一同离开酒吧的身影,盛思颖有种诡异的感觉,仿佛圣诞夜那晚的场景重现一般,更诡异的是,这个小外甥女的背影跟那晚的“九烟”还真有点相似。
随即她又觉得自己想太多,那是傅应雪发小的外甥女,怎么可能是那晚的“九烟”。
盛思颖摇了摇头,看向费南卿,看到对方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有点意思。”
“什么?”盛思颖不太明白。
“你们没觉得我们傅老师对这个小外甥女似乎挺不一般?”费南卿杯子里的酒喝完,将傅应雪一口没动的威士忌倒进自己的杯子里,她的原则是漂亮的女人不能辜负,美酒美食亦是。
“有吗?还好吧?小阮是她发小的外甥女,就算应雪再不食人间烟火,也会帮忙照顾一二吧?”
“不一样,以傅老师的性格,就算是这样的关系也顶多帮人家叫一辆车,亲自送回去是绝对不可能的。”
“你想多了吧,虽然小阮的确挺漂亮,两个人年龄差了这么多,还差着辈分……”盛思颖极力想要说服费南卿,但话说一半自己也觉得说不通。
傅应雪的确不是一个会对别人展示关心和呵护的人。
盛思颖陷入沉思,费南卿却转了话头,挑了挑眉说:“也许吧,我多想了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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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阮轻凛进酒吧门的那刻,傅应雪就断了喝酒的念头。
尽管她是想来ic散一散心里的烦闷。
但烦闷的源头出现在了这里,还成为全场耀眼的中心,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她都不能放任小姑娘一个人在这里。
上了车,傅应雪一直在想,如果阮轻凛不是她教过的学生,如果不是吴沁的外甥女,她会不会多管闲事。
傅应雪生平第一次没能立刻确定答案。
就像跟发小的外甥女上床这件事,对于傅应雪而言是脱离掌控的事情,而脱离掌控本身就会让傅应雪产生极为焦躁的情绪。
想起那晚阮轻凛颤着声音不肯摘面具,许是小姑娘第一次与人亲密羞涩使然,但无意间却成了她们之间可以暂时坦然相对的一个屏障。
单手握着方向盘的傅应雪余光里看到小姑娘在副驾上正襟危坐,一双手似乎是无处安放一般,扭在一起纠缠着,原本莹白透粉的指尖因为挤压掰扯的动作变得缺血青白,很明显透出主人的焦虑感。
傅应雪立刻收回了目光直视前方,压下自己想要动手将阮轻凛的手指从她自己的虐待中解放出来的冲动。
阮轻凛的确是有些紧张,她很久没有在清醒的状态下跟傅应雪独处了。
而寂静的沉默带着陌生和疏离的尴尬感在蔓延。
她想起上一次跟傅应雪在同一个空间里清醒地独处还是五年前,在傅应雪给她辅导的琴房里,当时才十六岁的阮轻凛抱着曲谱,努力按捺着自己的心思,跟傅应雪道别。
那时候傅应雪是她的辅导老师,是小姨的朋友,是她遥不可及的梦。
而此刻,她的梦不再只存在于那些寂寞而思念的夜里,就在她身边。
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飘雪,细碎的雪花由弱渐强扑簌而下。
夜晚的街灯将路照成橙黄色,每次路过一盏路灯,光影就会在车厢里飞掠而过。
阮轻凛看着挡风玻璃上,倒映着的影子,傅应雪的脸在乍明乍暗间若隐若现。
那个遥不可及的梦,她触碰到了。
虽然想要真正拥有,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阮轻凛不希望傅应雪第一次送她回家的过程里充斥着尴尬和沉默,便尝试着寻找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