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灵蕴浑身紧绷,咬着泛白的唇颤声道:“士可杀不可辱……”
“你让我杀了他?”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气得她几欲昏阙。
她知道乞求也无用,遂把心一横,不再去抱奢望。
前殿广场上火光点点,巡逻的士兵来来回回,日间处置朝臣的栏杆下只剩一个孤绝的身影。
崔炤拼着一口气,终于等到了女儿。
即使早料到会是这样的情景,可亲眼看到她被李珑宥抱过来时,还是血气翻腾急火攻心,差点背过气去。
李珑宥在两丈外止步,微微倾身将她放下地来,他有心看崔家笑话,却又不忍她窘迫的一面落入别人眼中,便使了个眼色,示意执火把的扈从们背过身去。
“父亲!”崔灵蕴吸了口气,朝着崔炤走过去,一步步像踩在刀尖上。
火光照亮了他眸中压抑的悲愤和怒火,也照亮了他脸上深刻的皱纹和萧疏的白发,哪怕沦为阶下囚,他依旧傲骨铮铮,令人敬畏。
崔灵蕴从小就怕他,记忆中似乎母亲也怕他,这种情境下看到他更是心惊胆战。
崔炤怒瞪着她,狠狠啐了一口,面上尽是悲愤和鄙夷,“你不配做大齐的皇后,更不配做崔家的女儿。”
崔灵蕴偏头躲过,颊上还是溅上了唾沫星子。
她长这么大,虽然遇到过坎坷,也遭受过皮肉之苦,可像今日这般的奇耻大辱却从未遇到过。
脑中闪现过方才在殿中的情景,忽然觉得那比起至亲的轻贱其实也不算什么。
她在他鄙薄和厌恶的眼神中无所遁形,只是下意识地抱住肩,瑟缩着往后退了半步。父亲是权威的象征,哪怕她对他已经没有感情,却依旧会本能地畏惧。
崔炤心中郁愤难当,又见李珑宥从旁虎视眈眈地看着,更觉得恨铁不成钢。
崔家可以败,可以亡,但绝不能屈服。
他有自己的风骨,就算身死,也绝不和乱臣贼子同流合污,可他的女儿竟不知廉耻,以身事贼……
他踉跄着扑过去,扬手狠狠掴了她一巴掌,嘶声道:“事已至此,你为何不以死保全名节?”
崔灵蕴脚下一个趔趄,捂着脸摔倒在地。
火辣辣的灼痛传遍全身,一阵晕眩感袭来,她使劲儿咬了下舌尖,突如其来的剧痛唤回了差点消失的意识。
李珑宥浓眉紧蹙,闪身过来挡在了她身前,忍无可忍道:“崔伯伯,若没有她,您早就身首异处了。”
崔炤仰天大笑道:“老夫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他跌跌撞撞地上前,一把揪住李珑宥的衣襟,目眦欲裂,声音悲苦而苍凉,质问道:“李家也算家风清正,你怎能做出淫人/妻女之事?禽兽不如!”
李珑宥摸了摸鼻子,有些局促地讪笑道:“送上门的美人,岂有推拒之理?”。
‘铮’一声响,崔炤突然拔出了他腰间宝剑,怒喝道:“贱妇生出来的孽种,难成大器。”说着举起剑照李珑宥面门劈落。
变生肘腋,加之此剑削铁如泥,李珑宥不敢硬接,只得先腾身避开。
崔炤虽年迈,但身手敏捷,虚晃一招后,突然冲向了刚站稳的崔灵蕴,嘎声道:“你活着只会令陛下受辱,让家族蒙羞。”
剑光如虹,映在她黑湛湛的眸中,如碎钻星芒。
她拼命地想要闪躲,可身体却像泥雕木偶般定在原地,半点儿也动弹不得。
就在她感到侧颈微凉心生绝望之时,腰间蓦地一紧,斜刺里横过一条手臂,将她带进了怀中。
李珑宥劈手夺剑时,早有两名扈从飞奔而至,从后边制服了崔炤。
“一把年纪了,火气还这么大?”李珑宥从容还剑入鞘,笑着打趣道。
崔炤近乎癫狂地扑腾,粗喘着不住地咒骂贱人、小贼、丧尽天良不得好死之类。
崔灵蕴惊魂初定,想要扳开他的手,他却故意搂紧了,示意扈从放开崔炤,好整以暇道:“真想不到,士林领袖当代名臣,嘴里竟也会迸出‘奸夫淫/妇’这么低俗的字眼。”
不等崔炤爬起,他又轻佻一笑,故意在崔灵蕴额上吻了一下,“您方才说皇后是贱妇所生的孽种?哈哈哈,看来崔伯伯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你闭嘴,”崔灵蕴面红耳赤,哽咽着挣扎道:“放开我。”
崔炤惨然一笑,转头合身一扑,竟直直往旁侧石栏撞去,只听‘砰’一声巨响,他的身躯抽搐了一下,缓缓瘫软在地。
李珑宥大惊失色,忙命人过去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