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呢,也要夸奖你们一句实诚。送上了什么,下面还附上了自己的名字,倒是给本官省了不少事,免得去查实是谁了!”
她声调悠悠,阴阳怪气,再猛地一提嗓门:
“不用本官点名了吧!行贿的全部站起来!”
“今日,非得好好纠一纠这不正之风!”
话音未落地,自知难逃的同窗们如雨后春笋般,一个挨一个的破土而出,直戳戳的站了起来。
吓的连凳脚都跟着晃荡。
颜风仪扫视了她们一遍,又低头核实了一回人数。
我也数着,一舍二十个人,送礼的就有十一个。
颜风仪确认无误后眉毛一挑:“好,今日念在你们是初犯,便小惩大诫,以儆效尤!着每人二十手板!”
一声令下,副手们各个拎着一把戒尺朝她们走来。
每人认领了一个。
挨罚的只得乖乖伸手。
要左手不要右手。
右手还得留着写字呢。
乌黑坚硬的檀木戒尺先瞄准手心,上下试了试力道后,攥了劲儿猛地挥下!
一时间,课室里填满了皮肉撞击之声!
声声脆响。
像是初冬的寒雨抽打在窗户上,寒气肃肃,铁鸣铮铮!听的人直冒鸡皮疙瘩……
几板下来,有的人承受不住,啜泣起来。
“憋住!”
颜风仪直管居高临下,厉声呵斥。
这些人也只能憋住,哭声噎在了嗓子眼儿,一板子又一板子苦苦挨着。
熬到了打完,远远都能看见她们手心红紫一片,泛起了森森血点。
惩罚完毕的结束词是要有的——“若敢再犯,定不轻饶”——种种此类。
这个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女官做派老道狠辣,说的话虽然是老生常谈,让人耳朵起茧,却足够有用。
有用。
这个是重点。
什么有用?
立威有用,严管有用,叫人畏惧更有用。
中低层管理者往往信奉的不是以德服人,叫人敬畏。
敬在畏之前,那太浪费时间,耽误功夫,也不符合身份。铁腕之治才是最妥的。
我虽明白这一点,可也足够讨厌这一点。
映象最够深刻的开场白结束,大家可谓是一点麻烦都没敢找,服服帖帖的上完了下午的礼仪课。
终于挺到散学,我和姐姐抱着书匣往家走。
姐姐情绪外露,满脸嘲讽:“至于么,送的那些东西虽不名贵,但数量多呀,折合下来不少钱呢。申斥申斥便罢了,也算是给自己留个后手,毕竟哪个大人不收些打点费呢!现在搞得这么刚正不阿,以后谁还敢跟她礼尚往来!区区一个五品官,月例能有多少!”
我一歪头:“姑姑也是五品官呀。”
姐姐嘁的一声:“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姑姑是靠才能吃饭的,她是靠人脉吃饭的。就算不与底下交好,那也得奉迎上司。咱们这些人现在是无权无势,可以后去到了某个书房那可最亲近主子的,她就不怕出个厉害角色反杀她?”
我转了转眼珠:“你说的也是哦,我也觉得手段有些过了。”
随即我想到了她的姓氏,再加上之前的猜想,不由说道:“没准有些事情咱们忽略了,人家可能不指望月例过活的!还有,既然不怕得罪人,那就是后台硬。”
姐姐斜眸看着我:“后台硬?”
我悄咪咪一眨眼:“对呀,我总觉得她和持盈县主有什么干系。持盈县主是谁?那可是太后娘娘爱重的养女,一直当亲生长女看待的。”
姐姐一嗤,“呵……看来此人挺难对付……”
又一瞪眼:“那我也不怕她!”
姐姐的话听着当真解气,我一捂嘴嘻嘻笑了起来。
可突然觉得后背一凉!
下意识的一回首,在长街的另一头,落日余晖之下。
那个一身官服穿的板板正正的颜风仪,正带着俯首帖耳的手下们,阴气逼仄的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