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她一直坚持着,始终没有说过要分开的话,最后他或许是等不了了,又或许是不想等了,才主动提出了分开。
“……你们分开多久了?”老太太的话打断苏印的思绪。
苏印答:“六年了。”
老太太叹口气,“六年了,都这么久了,他还念着你。”
老太太的话叫苏印有些惊讶,随即笑笑,眼底却是嘲意。
“我看那小伙子还想和你在一处,要是没那想法也不能常来这儿的,他啊,没惦记着我的饭,也没惦记陪着老头子下棋,是惦记你呢。”
惦不惦记苏印不知道,事情或许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已经不在乎。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苏印微转了身避开阳光。
她对老太太说:“……和他分开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我身体一直不太好。”
那个孩子的到来太过意外,那段时间许校程突然消失,苏印深陷在找他的焦虑中。因为焦虑和奔波,她瘦的厉害,加之生理期一向不准,又因为一直都有避孕,也没有任何孕吐,所以她从没往怀孕上想。
当有一天,苏印发现小腹轻微凸起,又奇异的动了一下的时候,她已经怀孕四个多月。
“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办,我和我妈闹的很僵,家里我回不去……我就去四处找他,可是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他就像是彻底消失了……”说到这里,她停顿下来,有些说不下去了。
这是她第一次,对别人说这些事情。
“当初怎么找都找不到,过了这么多年却突然出现了。可是有什么用?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什么都没了。”
她说的有些痛苦,可是偏偏语气是淡漠的,表情也是淡漠的。
老太太显然没想到还有这么些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伸手顺着苏印肩膀,说:“孩子,一切要往前看。”
“都过去这么久了,早没事儿了。”她声音有些低。
都过去这么久了,早就应该没事儿了,可是苏印很痛苦。
后来她分不清自己痛苦的来源,恨生死不明突然消失的恋人,恨背叛婚姻的母亲,恨离经叛道酿造的苦果,也恨总是弄人的命运。
发现怀孕后,苏印是迷茫的,又有了短暂的清醒。
在找许校程很长时间无果后,新生命的到来没有给她带来任何的生机和喜悦,她被拖拽到另一个泥淖里。
苏印去了医院,用所剩不多的钱做了检查,她坐在医院长椅上,拿到的结果却是她先天性贫血,拿掉孩子会面临不可预知的风险。
胎儿只能留下来。
那天,苏印在医院待了很久,噩梦一个个降临时,并没有所预期的那样崩溃。她第一次体会到,心脏原来真的可以麻木。
回去之后,她有好好照顾自己,可在怀孕七个月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却没有了心跳。
她能感受到,原本孩子活泼胎动明显,可是七个月的时候就没了胎动。
那晚她在床上枯坐了一夜。
在手术台上,引流那个早已经没有生息的孩子时,医生明明打了麻药,可她意识模糊的说着疼。
很疼很疼,疼的浑身都在颤抖。
疼到极致的时候,她想起十八岁那年楼下的十字路口,隔着车流远远看过来的周焕。
手术结束,她像死过一次。
满脸泪水和早逝的孩子,祭奠了她这段离经叛道的青春。
后来无数次情绪崩溃时,苏印和徐陵说她偶尔会想起那个血淋淋已经成型的孩子,如果足月,会是个漂亮的女孩儿。
徐陵认真的看着她,安慰说这是她的错觉,手术注射了麻药的,苏印不可能看到。
苏印说她看到了,说她总是肚子会很疼。
徐陵只当她是心理作用。
苏印也觉得自己心理有问题,她总是间歇性的觉得很痛苦,那些痛苦会具象化。就像无数疼痛因子在血液里流动,浓度太高的时候,她时常会觉得自己会死。
她试图寻找痛苦的根源,或许是那个早逝的孩子……她把痛苦一一整理归纳,通过画室那些永远不会面世的画来宣泄,可这又远远不够。
经历六年的漂泊腐靡,再一次见到许校程时,她似乎找到了疼痛的根源。
看着昔日的恋人,她很想将那些不见天日的痛苦诉说,想歇斯底里冲他发泄,想等来他的一句忏悔消弭苦厄……
这些年,她过的有点儿辛苦。
所以可不可以得到一句真心的歉疚。
可是,第一次见面,他用已婚的事实挡住了她所有的路,让她没了任何立场指责,没了任何立场去发泄。
她压下所有的情绪,问他有没有找过自己,有没有后悔?
苏印那时候想,只要得到许校程一言半语的歉疚,她都会自己整理好所有不幸和疼痛,与过去告别。
可是没有,她只得到他的退避三舍,只得到他若即若离的纠葛和虚幻的真心。
六年前,爱到最后没人能体面。
六年后,苏印还是没能得到释然。
……
“你还愿不愿意和他过?”老人问。
老人家将事情想的格外简单和纯粹,愿意那就一起生活,和谁不是搭伙过日子呢?还不如挑一个自己喜欢的。
苏印摇摇头,思绪有些悠远,“不愿意了。”
抛开一切,抛开他已经有儿子的事实,问她愿不愿意再重新和许校程在一起。
她不愿意了,一点也不愿意。
她重复一遍,“我不愿意了。”
……
许校程是来找苏印说合同的事,走到大门口听到老太太的问题。
他脚步微顿,呼吸都变的轻慢,静静地看着苏印,等待她的回答。
却看着她摇头拒绝,表情有些淡漠说出了“不愿意了。”
他有些失神的站在那里好半晌都没动。
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他反应过来。
抬步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