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提拉在打造他的刀,锻造坊里都是金发或者红发的异族人。但当阿提拉举起攻城锤胡乱挥舞的时候,人们为这能使用一千罗磅武器的怪物感到震惊。
“我需要趁手的武器,巨大的钝器挥舞起来身边一丈内都不能站人,那样,只能我一个人加入战场,去对付所有人。”
黑发不经修剪,长长地披在两肩,不论如何,一个五尺七的孩子还是太矮了。一群身上满是汗水的“高级奴隶”们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子,既敬畏又有忍不住要撩拨野外大猫的好奇心思。
但阿提拉拒绝他们的手掌,将一个缺了牙的本地人提着手臂丢出去,那个佝偻的四五十的男人直接从不列吞人的烟囱口飞出去,发出一声悠长的惨呼。
“你们的指挥官大概也不会希望身为奴隶的你们挑衅客人。”孩子没有带一个侍从,他自己就是可怕的武器。但八岁的孩子无论如何不会打铁,他生活的地方不允许他有这类手艺和见识。但平常的阅历给了孩子某种可怕的生活习惯:当不懂某个行业的时候,把这类事务教给专业的人;如果他们不听从,就奴役他们。匈人的头人就是这么做的,甚至各部落的统治都是一层阶梯,层层向下压迫..当植被的土壤只有这般营养元素的时候,能浇灌出什么铁树来也不足为奇。
有一个篾匠和外头来的铁匠战战兢兢上前,问着眼前的蛮力怪物。无论是联姻的潘德拉贡家族还是兰斯洛特家族用着几十磅训练重兵的骑士都没有这个孩子这般惊人:“外来的贵客,既然沃提根将军对你开放这儿,那么客人的身份的无须质疑..您要什么样的武器?如果要贵族甲,那么很遗憾,除了制式甲,那些精良的甲胄都是骑士们家奴打造的。”
“我要更重破坏力更强的武器,不需要太锋利的,容易折断。”孩子从地上捡起几根麦秆,折断以后用手比划。
几个铁匠对视一眼:“我们这儿只有制式武器,那个瘸了腿的叫'锅劳'洞德,那个手上有两叠厚老茧的..”那个工头没能说下去,因为孩子抬手阻止了他。
“你们叫什么我不想知道..你们不是我的奴隶,也不算我的部下,但我要在这儿制造制式武器,既能破开那些蛮子的长矛、又能割开他们的喉咙,必要时候,还要能将他们的武器和马一同斩断!”
那样的武器只有传说中的“炼钢”制造法才能达成,可这儿的人只会冶铁,哪怕在罗马,高碳钢也是稀有的装备..只用于亚平宁附近,或者东方的波斯和更遥远的拓跋鲜卑建立的国家能用到。几个勉强识字并有些海外经历的不列颠军团御用锻造匠人互相摇摇头。
“我们不是什么锻造大师,你说的东西根本不可能成为泛用武器。不过据说兰斯洛特家的家奴掌握了钢的锻造方法,连亚瑟的武器都是这么来的。”
亚瑟..孩子又得到了一份新的的消息。迦德雷纳不至于对自己隐瞒..这个四十岁的男人只是粗心..至于沃提根,他看我的时候像当初蒙杜克看自己的目光一样!审视、鉴赏、渴望占有..多么恶劣啊,就像观察笼子中的野兽,想要支配、又怕被咬着手。孩子在心中悄悄地想。
“那就要一把斩马刀吧!尽可能重些。”孩子两指捏住摆在两旁架子上还未来得及配鞘的双手大剑,破甲大剑也不过20~25罗马磅,在他手上像攥住尾巴提起老鼠那么轻松如意。“不然,就像我在玩狗尾草一样,会让我觉得这东西没有威力,没有力量就伤不到人,就不能叫讨厌的家伙闭口。”
孩子释放出来的戾气让人心惊,他无声无息地两指撇断了破甲剑,而手指不受伤损。几个铁匠看到了他掌心那块无人惦记的凝血...有人惊讶地小声说:“看哪,是伟大之人的凝血!就像小时候打铁被烫着的亚瑟一样。”
又是亚瑟么?阿提拉凝望着左手掌心,发出森然的笑意,可从未有人注意过自己的手心是什么样子..连一向爱说话爱教学的不尔罕也不曾,反倒是最早的乌骨都汗..嘿!那个强盗头子,大概是真心希望把剩下的部众交给他的吧?但自己那个时候什么也守不住....其实一直以来似乎也没有真正需要他守护的人,但孤独的人不正是这么变得坚强的么?他始终不为自己而战,而为着长生天交付给他的虚无的使命。
前几天所见的象眼的黑发男人出现在身后,那是鲍斯,是号称“经历过世间所有悲哀继而有着狡猾和明断智慧”的男人。他走在孩子身后,不声不响,如果他们是敌人,阿提拉相信自己已经身首异处。鲍斯也是兰斯洛特的家臣,他背着一口教会方盾,五边形白底盾牌、上头有教会的金色十字纹路,还有兰斯洛特家的蓝色标志。
“有意思。”这个男人说,他看着矮小的孩子,仿佛这个法兰克男人天生的一对大眼睛会说话。和第一次不曾的交流的碰面类似,阿提拉无端觉得这个人很讨厌,是阿杜海尔口中故事里的赫尔墨斯,精明、狡诈、险刻,一个不加掩饰的小人。
“许多人因为我的面孔觉得我居心险恶,但要我说:世上的庸人都是以貌取人。”男人仿佛明白了他心底所想,“你要武器么?我为你铸造一次,但只有一次。”
“你必须学会这样工艺!无论是作为使者,还是作为一个孩子!不列颠乱成一锅粥,试图称王的人有六七个!我们占据着岛屿的西边,仅仅三分之一的领土,亚瑟越过长城远征皮克特人..许多人不拿你当使者看,你们匈人没有海军,远水不解近渴。”他盯着孩子浅黑色的眼睛,“你希望我将你当成谁?你来的日子也不短了,你手下那些杂乱的蛮人们,无时无刻不在消耗我们的粮食,拜狄夫可是向沃提根副将多次提议,希望将你们遣返。”
海上是死路一条,来时只能说是侥幸,大雾天萨克森人也不是整天出没在海上。回去可没那么简单,不彻底打垮萨克森人,从不列颠前往高卢的一切船只都有可能被拦截,反之则极大概率幸免。
鲍斯或者说波尔斯在为他锻铁,一个熟练的匠人表示时间不会太久。鲍斯是个有耐心的人,他也希望客人一样有等待中不焦虑的内心。
鲍斯的手不快、却很稳。这个少见的黑发黑胡子的法兰克人像造面包一样锻塑生铁,挥舞起锤头的时候眼神坚定,却浑然不见多少力道。
只有习惯发力杀人的阿提拉知道,鲍斯手持的锤子打击面很小、这个眼疾手快的男人略过了铁砧,是一个百胜的战士在托生上天钟情的婴孩。徐徐的动作其实是鲍斯在轻微蓄力,他要拿捏好力度,让火炉的火焰能够稍稍蒸腾到铁块上,让刳割的动作能够再慢些,好拿捏刀柄和刀身的形制。
回火的时候,这个男人想要将火焰以水的浸染方式慢慢泡过初具雏形的生铁,鲍斯在得空的时候回望孩子一眼,无所谓地挤出一个笑容:“我的冶炼并不适用正途,还有,总盯着火苗,眼睛也会被烫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