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氏如今驭夫已十分从容,看楚夫子上窜下跳,也不说什么,等他跳累了,给他端上一杯茶:“夫子,你可不能伤了身,咱们还得留着身子,等楚楚回来,好好照应她。”
霍氏又道:“这钱是女儿叫我拿回来的,她如今已认命,他日回来,一生茫茫,怎能没有钱财傍身。受难的人是她,以后要怎么过,也该由她自个选啊。”
楚夫子就安静了,心痛,说不出话来。
是啊,上窜下跳有什么用?他有本事杀了大周朝的皇子把女儿抢回来吗?他傲骨嶙嶙地去撞死在司马棣面前有用吗?他的骨气能拼来女儿茫茫前路的幸福吗?
这真是,要生生不得,要死死不得啊。
霍氏看着自己的丈夫,悲从中来。
他家道中落,科举不进,在上京的日子,无论是楚家,还是霍家,都很看轻他,日常频频受气。
楚楚8岁时,忽然全身长疮,粉妆玉彻的一个女娃儿,变得十分难看。大夫说是中了慢性毒,明知是宅中人陷害,却无力指认追究,楚怀原悲愤到拿了刀要去拼命。
霍氏带着女儿,跪在他脚下哭。那是第一回,她让他明白,他不能为了气节去无谓拼命,要为了妻子儿女,好好活着,为他们撑一片天空。
那年,楚怀原带着妻儿远离京城,在梧桐镇,他们遇到一个游医,治好了楚楚,又生了儿子。这些年,安乐的生活让楚怀原更加信赖妻子,他从心底里接受了她的信念:无论处于多悲惨的境地,只要活下去,终有一天能重拾美满。
可是,他以为女儿8岁时的境遇,已是他一生最大的耻辱,却没想到,更大的打击和耻辱还在后头。这一次,他连拿刀拼命都拼不出一丝用处来。
霍氏知道,她的丈夫无论多耻辱多痛苦,他最终还是会忍下。他会像多年以前,低着头活下去,当他看到妻儿幸福安乐时,他亦会真心欢喜。
然而,这受难的时刻,满心气节的他总是比别人更耻辱更痛苦。
他这一生,被踩压、被压抑、被伤害,从上京避到山野,亦没逃过噩运。生而为人,如此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