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五,辰时已过,谈宁见贾云、奄水等人一味强推,不顾百姓死活,心中那股郁愤之气早已按捺不住。只见他猛地站起身来,袍袖一挥,带起一阵轻微的风声,双目圆睁,怒视贾云,厉声喝道:“千年田,八百主,丰年五十石一亩、歉年四十石一亩,就算受了灾,也得像二位县令所说的三十亩一石。改成桑田,一亩田产丝的收益本就比稻田产粮要多,五十石一亩怎么就不肯买?”其声如洪钟,在寂静的堂中轰然作响,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一时皆惊愕地望向他。
贾云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一怔,面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那原本勉强维持的笑意僵在了脸上,恰似那霜打了的茄子,蔫了下去。他万没想到谈宁竟会如此直白地顶撞于他,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将他那谋划已久的如意算盘打得七零八落。此刻,他只觉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底蹿起,却又碍于场面,不好即刻发作,只得强自按捺,那模样,真真如鲠在喉,吐不出又咽不下。
诸官见状,心中皆是一惊,这一下,众人皆明白了,这谈宁是铁了心要与贾云、奄水等人作对了,而那包政此前力主保障百姓补偿之事,此刻在贾云、奄水等人眼中,怕不也是如那断人财路的程咬金一般,果真是来搅局的!贾云、奄水这些人的脸一下子比死人都难看了,那青黑的面色,仿佛能滴出水来,阴沉得可怕。
贾云哪肯这样就被一个下级把早就谋划好的事情搅了,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凶光一闪,大声说道:“你可以这样定。但现在官仓的赈灾粮已发不了五天了,五天后如果那些买主不愿买田,饿死了人是你顶罪,还是谁顶罪?”言罢,他身子前倾,目光咄咄逼人,似要将谈宁生吞活剥了一般,那神情,好似抓住了谈宁的致命把柄,定要让他在这官场倾轧中败下阵来。
谈宁闻此,却丝毫不惧,他冷哼一声,目光如炬,直视贾云,朗声道:“谁的罪,到时候朝廷自有公论!我等身为朝廷命官,当以百姓为本,若为了这改稻为桑之事,罔顾百姓生死,即便此刻能得一时之利,日后又怎能逃得过悠悠众口、朝廷问责?”其言辞恳切,句句掷地有声,回荡在堂中,令一些良知未泯的官员不禁微微点头。“放肆!”奄水被谈宁这一番毫不退让的话语顶得有些扛不住了,他猛地一掌拍在案上,“啪”的一声巨响,惊得众人皆是一哆嗦。只见他霍然站起,面色涨得通红,宛如那煮熟的虾子,眼中满是怒火,直欲喷出火来。他转身望向马伯良,抱拳行礼,而后高声道:“中丞大人,一个知府如此目无上宪,搅乱纲常,我大洪朝有律例在。你参不参他!”其话语中满是对谈宁的指责,妄图借马伯良之手,将谈宁这颗眼中钉拔除,以遂其推行改稻为桑之策的私心。
谈宁闻奄水此言,却仰天大笑起来,那笑声在这紧张的气氛中显得格外突兀,却又透着一股无畏的豪情。笑罢,他神色傲然,朗声道:“不用参,你们现在就可以免我的职。我谈宁若为了这顶乌纱帽,便对百姓之事不闻不问,那才是真正有负皇恩,有愧于民!今日我之所言所行,皆为百姓生计着想,即便因此丢了这官职,我亦问心无愧!”言罢,他双手抱胸,目光坚定地扫视着众人,那神情,仿若在向这浙江官场的黑暗宣战。
此时,堂外忽起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吹得衙门的门窗哐当作响,似在为这堂内的激烈争执呐喊助威。那风声呜咽,仿若万千冤魂在哭诉,又似是这世间正义之声在怒吼,为谈宁的仗义执言而鸣不平。狂风卷着沙尘,从门窗的缝隙间灌入堂内,迷了众人的双眼。马伯良坐在上首,面色依旧冷峻,然而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他手抚胡须,沉吟良久,方缓缓开口道:“诸公莫要再争,且听吾一言。”其声虽不高,却自有一股威严,令堂中诸官皆噤若寒蝉,纷纷将目光投向他。
马伯良环顾众人,目光在谈宁身上停留片刻,又看向贾云、奄水,而后道:“改稻为桑之策,乃是朝廷所望,旨在兴利除弊,富国强民。然此事关乎万千百姓生计,不可不慎之又慎。谈知府所言,虽有为百姓着想之心,然贾大人、奄大人所虑,亦非无的放矢。官仓赈灾粮短缺,确是燃眉之急,若贸然定下五十石一亩之价,买主却不愿买田,届时饿殍遍野,我等皆难辞其咎。”
言罢,他微微一顿,又接着道:“然贾大人、奄大人,亦不可一味强推此策,不顾百姓意愿。百姓乃我等衣食父母,失了民心,纵有再多财路,亦是无根之萍,难以长久。”马伯良此言,看似不偏不倚,实则意在调和诸官矛盾,既要顾及朝廷之意,又要安抚民心,在这官场的权力平衡木上艰难行走。
贾云闻马伯良之言,心中虽仍有不甘,然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得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大人所言极是,下官明白。只是这改稻为桑之事,拖延不得,还望大人早日定下良策,以解当下之困。”他嘴上虽这般说,心中却暗自思忖:“哼,这马伯良,总是这般模棱两可,想两边不得罪,待我寻机,定要让他也站到我这一边来,全力支持改稻为桑之策。”
奄水亦赶忙附和道:“大人英明,下官等定当遵从大人吩咐,只是这谈知府方才所言,实是有违官场规矩,还望大人斟酌一二。”他边说边斜睨了谈宁一眼,眼中满是怨毒之色,显然仍对谈宁怀恨在心。
谈宁闻马伯良之言,心中虽明白巡抚此举是在调和矛盾,然他性子耿直,仍忍不住道:“大人,下官并非有意违抗上宪,只是这改稻为桑之策,若不切实保障百姓利益,强行推行,后果不堪设想。下官愿以官职担保,若能妥善处理百姓补偿之事,确保百姓生计无忧,改稻为桑之事必能顺利推行,且能为朝廷带来长远之利。”他言辞恳切,目光真挚地望着马伯良,希望能打动巡抚,让其真正重视百姓的诉求。
马伯良微微点头,道:“谈知府之心,吾已明了。然此事需从长计议,不可仓促决断。今且先散了吧,诸公回去后,可再细细思量,权衡利弊,三日后,吾等再聚,务必要定下这改稻为桑之策。”言罢,他起身离座,诸官亦纷纷行礼,各自散去。
待诸官散去,衙门之内,唯余一片寂静。那狂风依旧在外面肆虐,吹得庭中树木东倒西歪,枝叶沙沙作响,似在诉说着这官场的风云变幻。天空中,乌云密布,黑沉沉地压下来,仿佛预示着这改稻为桑之事,依旧前途未卜,暗潮涌动。
且说谈宁回到绍州知府衙门,心中满是愤懑与忧虑。他深知贾云、奄水等人不会善罢甘休,而自己此番顶撞,怕是已惹恼了他们,日后在这官场之中,怕是少不了诸多刁难。然他心中却丝毫不悔,只想着如何能在这改稻为桑之策的推行过程中,真正保障百姓的利益。
他独坐于书房之中,望着窗外那狂风呼啸的景象,不禁吟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吟罢,他长叹一声,心中暗忖:“我谈宁虽官职卑微,然既食朝廷俸禄,便当为百姓谋福祉。哪怕这官场之路崎岖难行,我亦要坚守本心,与这等不顾百姓死活的权贵抗争到底。”
而贾云回到布政使司,更是怒不可遏。他在房中来回踱步,口中喃喃自语:“哼,这谈宁,竟敢如此与我作对,坏我好事!还有那包政、王知远,一个个都不识好歹,非要在这改稻为桑之事上与我唱反调。”他越想越气,猛地停下脚步,叫来亲信,吩咐道:“去,给我密切留意谈宁、包政、王知远等人的一举一动,看看有无可抓之把柄,哼,我定要让他们知道,与我贾云作对的下场!”亲信领命而去,贾云则坐在案前,双手抱胸,眼中凶光闪烁,暗自谋划着如何对付这些阻碍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