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云在林地间缓缓转了一圈，江喻杰隔了一些距离跟着，两人就这样完成了一次简单而庄重的吊唁。

事毕，两人站在山崖边俯瞰着下方的林海，自然而然的攀谈起来。

“申请支援的羽书，我已经安排人送出了。”江喻杰道。

“哦？”沈千云略微有些惊讶，“动作这么快。”

“事先就写好的。”江喻杰摊了摊手。

“是按照最后达成妥协的标准写的信吗？”沈千云饶有兴致的问道。

“其实我一开始就写了两封信……”江喻杰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一封是按照最高级别的求援申请写的，一封是按照今日会议争论出的结果写的，甚至后者写的更用心思，毕竟杨监军的脾性，我早有感触了。”

“原来如此。”沈千云赞许的点了点头。

“不过这并不代表我一开始就选择了第二封信，”江喻杰的笑意一闪而逝，面色恢复了往日的凝重，“沈叔，我还是坚持我的看法，羽灵山今年的冬天必须以最高的标准应对，如果可以的话，我恨不得把整个天北的精兵都调过来，再请求天南的兵力。”

他喟叹一声：“不过这般决议不被通过也在意料之中，敌在暗我在明，不计一切在北境囤积兵力更便于魔族的突袭，徒增伤亡，而且魔族大可以趁势吊着不出兵，这样光是后勤就能拖垮仓促聚集的大军，毕竟灵汐消退一向会持续三个月左右。”

“但他们一定会有动作的，”沈千云淡然道，“空间裂隙可能的确更稳定了一些，但若是它彻底稳定下来，我也是可以感知到的——也就是说，魔族为了憋这一次大动作，所付出的代价必然不少，甚至很可能有一位天阶在背后运作，他们不会接受不了了之的，除非我们真的倾北灵天乃至整个羽灵天的力量布防，但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还做不到这种地步。”

“就怕他们不来。”江喻杰视线扫过一排排衣冠冢，抬眼望着北方厚重的阴云，眸中锋芒闪动。

…………

龙潜费了老鼻子劲才把明霞哄好，安安心心的吃完饭。其实明霞并不是惯于娇气喜欢折腾人，只是她不知怎的从与龙潜怄气里发掘到了一种全新的乐趣——这些年来她习惯了独来独往，有什么事就自己想办法，从没有主动把自己放在他人权衡的天平上，哪怕是再小的一件事，更别说是自己的一些孩子气的情绪了，她很坚强却也很敏感，她不愿接受自己在天平上被比下去。

即使是对自己很好的沈清颜姐姐，明霞依旧保持了这种习惯。清颜姐姐自然是待她很好的，得知有学习阵法的机会第一时间就把她带上了，但她恰恰因此更加舍不得耗费清颜姐姐的善意。

这世上没有多少情分是无穷无尽的，也没几个人会对自己有情分，明霞早早就明白这点。

所以，她也有些困惑自己与龙潜相处时为什么会如此“松懈”，她不由自主的耍小性子，看着龙潜满头大汗的连连解释，保证以后端盘子不会洒半粒盐，哄着自己，说以后可以随便喝他那里放的好茶……她抿着嘴憋着笑意看着龙潜这个大男人急的挠头，她能感觉到龙潜骨子里流露的温和与耐心，但他并不是在耐着性子哄自己，而是认认真真的在认错……

她说龙潜身上有种自己亲近的气息，这话可不是乱说的。诚然与龙潜相处久的人或许都会对龙潜抱有善意，至少也知道龙潜是个可以让人放下心相处的角色，这样的人，无论是谁都不会想着无缘无故的与他交恶，但明霞所感觉到的“亲近的气息”可是没见龙潜几面就生发出来的，按照现在知道的信息，似乎也只有靠虚神金缕兰那桩事才能解释一下了。

不管怎样……明霞很高兴龙潜出现在她的生活里，除了母亲外，她再没有在谁的面前如此放松了，而母亲也消失十年了。她刻意的让自己不去想有关父亲一方的事，当年羽灵族想要把龙潜现在用的那把长枪交给她，她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但现在她暗自里也有些小庆幸，因为正是父亲一方留下的东西让自己与龙潜有了更深的羁绊。

“你下午还要去校场吗？”龙潜吃完午饭，眼看明霞没再提撒盐那茬了，便试探着问道。

“去啊，我本来就没什么事干。”明霞取出手绢擦擦嘴，她吃东西同龙潜一样干脆，没有慢条斯理的习惯，而且她的饭量远小于龙潜。

“其实可以有很多事干啊，”龙潜啧啧道，“像我现在就有很多事要做，”他说着板着指头数起来，“上午去藏书阁学阵法，下午当教习，晚上学体术，这都是定下来的，然后还有看书，骑九嶷出去兜风，看莫涯兄雕栏杆，实在没事就冥想一下。”

“你看什么书？”明霞好奇龙潜这么一位刚识字的却又心智成熟的选手会看什么书。

“《道宁传》，我已经借回家了。”龙潜自得道，“可好看了，你要看吗？不过得等我看完。”

好吧……明霞黑着脸低下了头，龙潜这喜好貌似也没高级到哪儿去，那本书在藏书阁最外面的书柜放了那么久，她早就看过了……

说起来羽灵族放这么一本以阵法为主题的通俗小说在人人都看得到的位置，也未尝没有吸引族人学习阵法的目的，毕竟族里有沈千一这个阵法大师在，但沈千一失踪十年，吸引到的人还貌似只有龙潜一个……

…………

下午的校场切磋依旧如故，不过主动来切磋的人数明显减少了。虽说龙潜昨天吊打了一众年轻羽灵族是有的放矢，但不妨碍不少人战战兢兢的短期内不敢上去挨揍了，而且眼看着与教习的差距如此明显，不少人也选择了磨砺沉淀一阵子，毕竟龙潜似乎也没硬性要求过切磋的事，像沈丹那样愈挫愈勇的生猛选手终究是少数。

但校场的人数也同样在日渐增多。战斗方面的话题已经慢慢流行于年轻羽灵族之间，仿佛不去校场打一场就没有了与同辈的谈资一般。这里面的因素是多方面的，老族长和沈千云接力培养的尚武氛围、龙潜断崖式的战斗技巧带给他们的刺激、羽灵族面对的切实威胁和年轻人惯有的热血好斗，兼而有之。

一切显然都在向好，但谁也不知道羽灵族还有多少时间，这些变化到最后到底有没有用。

来挑战的人少了，沈丹便多打了几次，很快也力竭了。与龙潜切磋总是很快，但那几招几式极费心力，沈丹的感触越深，内心深处对龙潜的惊叹就越甚。

至于龙潜自己，也站在台上看着自己的双手，陷入了沉思。

打到现在他不可能没有察觉，自己的身体素质好像上涨了！

身体素质这种东西，不让体能压榨到某一个界限是感觉不出什么的，不会一下子变得身轻如燕什么的，除非真的脱胎换骨了。而龙潜每天的切磋都是认认真真打的，按前些天的经验，到这会儿他怎么着也该气喘了，但现在却和没事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