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寒冬十二月,阴气最重之时,厉鬼便会借虚宿之势而出,古人称之为危宿巡天。因此每到此时,古人便会举行大傩之礼,以驱逐恶鬼,平定阴气。”
他语气一顿:“大傩之礼并非普通的驱邪术,而是以人接引方相氏神力,而今日我正欲行此举。”
何希言转身,语气中多了几分庄重之意:
“今有凶邪作祟,恶鬼肆虐人间。弟子何希言,谨具清香,恭请玄天上帝、真武大帝圣驾降临。”
主殿之外,四名身着道袍的少年正忙着布置阵法。
他们虽年纪相仿,却气质各异:
最矮的那个身形瘦削,眉目清秀,指挥有条不紊;
“师兄,是在这里吗?”罗乾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用朱砂画着符文。
“嗯,再往北偏三寸,虚危二宿的方位必须准确。”
许元康一边指点,一边用长剑刻画纹路,声音冷静而笃定。
四人分据四方,手持法剑,时而低声交谈,时而埋头描绘。
渐渐地,龟蛇交缠的纹路蜿蜒曲折,七颗星辰的符号隐约浮。
待法坛完成,四人分立四方,目光虔诚而肃穆。
许元康深吸一口气,第一个举剑,声音低沉而坚定:“北方玄天,虚危为引。“
剩下三人声音清亮,与他声声相和:
“七宿为证,星象为门。“
“真武圣驾,附我剑身。“
“龟蛇二将,引我真灵。“
每一句咒语落下,地上的符文就亮起一道幽蓝光芒,如同涟漪般向中央扩散。
许元康剑尖指向天空,隐约有星光顺着剑身流淌而下。
渐渐地,大阵中浮现出一层薄薄的星光,如同天幕倒悬。
何希言离开殿内,踏入阵法中央,身影挺拔如刀锋。
他目光冷峻,声音低沉稳重:
“北方七宿本是玄天上帝的本质体现,亦可说玄天上帝是北方玄武的降世化身。但自祖师沉睡,玄冥宗大部分道法都失效了,唯有七宿的星力依然残存于天地之间。”
他缓缓抬起右手,环视阵法四周,语气如雷:
“此阵,第一段以大傩驱鬼为引,取天时、借地利、合人力。第二段便是唤醒七宿星力,撬动祖师之力。此刻阴气虽盛,不过是生杀循环中的一环!”
黑气翻涌间,虚影中的龟蛇猛然睁开双眼,那双深邃冰冷的目光一闪而过,仿佛透视了天地
就在这一瞬间,一股浩瀚而古老的力量从虚影中席卷而出,直冲向何希言的身躯。
何希言只觉体内灵力如沸水般翻腾,玄珠在丹田疯狂震颤,与那龟蛇虚影的力量遥相呼应。
他终于知道当成丘崇谟用密法吞噬大阵灵机的感觉了,既像是一种天赐的馈赠,又像是一场无法拒绝的试炼。
每一寸血肉都仿佛被洪流冲刷,既痛苦又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感。
何希言瞳孔微缩,心中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激动。他的猜测果然没有错!
“成了!”他心中狂喜,握紧了手中的灵器,连指尖都微微发颤。
这些日子他与柏道人探讨神灵的本质,渐渐形成了一种共识:
所谓神,未必是天地间本就存在的永恒存在,反而更像是人类精神与信仰的投影。
许多神灵的人格,归根结底,是无数人的祈愿、恐惧与呼唤交织而成的结果,一种由人心汇聚、由信念铸造的超然存在。
也只有柏道人这种野路子出身,才会提出如此离经叛道的理论。
而巧的是,也只有何希言这种穿越而来的异类,才敢毫不犹豫地附和他的想法。
甚至从现代人的逻辑出发,为这种理论提供更多可能性。
存思神真这修炼法门,核心的道理在于人神同源,皆为大道的显化。
柏道人却比这一步走得更远,他认为神的本质并非高高在上,而是由人心所生,甚至在人之下。
神灵的力量来自凡人的供养与信仰,没有了这些基础。
结合柏道人的理论,再加上许元康的实践,何希言最终认为九天的神灵就像是一台拥有复杂算法的人工智能。
神灵的存在需要数据的输入,而信仰与呼唤便是那无尽的数据流。
人们的愿望、恐惧、崇拜,甚至祭祀的仪式,都会不断为这台“机器”提供动力,使其从虚无中显现,甚至被赋予具体的意志。
这种人格并非永恒。古往今来,许多神灵在历史长河中显现,又因为人们的遗忘而消亡。
玄天上帝便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他是北方玄武七宿的化身,投入凡间有着属于自己的经历,飞升回到九天之后,随着时代更迭,回应世间呼唤的只剩一片死寂。
不过与人工智能不同的是,神灵的力量并非完全依赖人格运转。
即便玄天上帝不应,玄武七宿的力量却依然存在,许元康接应南斗星力的成功就证明了这一点。
它们就像是散布在天地间的能量场,仍然残存着神灵的本质痕迹。
也正是基于这一点,何希言选择了大傩之礼作为唤醒力量的关键。
大傩本身是一种古老的仪式,其核心方相神早已消亡在历史之中,但仪式的意义并未完全消失。
大傩的仪轨则是沟通玄天之力的桥梁,换句话说,大傩是一种接口,可以通过它接入天地间残存的神力,就像是用一段古老的代码重新激活一台沉睡已久的主机。
真正让何希言敢于尝试的,关键在于他的丹田中「天关火精」,本来蕴含着玄天上帝的一部分力量。
或者更直白一点,是玄天上帝的一部分硬件。
他的计划不是简单地呼唤神灵,而是通过大傩的仪式,以玄珠为引,将玄武七宿的星力与玄天上帝的残存本质连接起来,强行激活那沉寂已久的力量。
何希言所要做的,便是承接这一股力量,一举平定瑶河,甚至是整个云州的乱象。
这计划极为大胆,不仅需要有人举行大傩之礼,还需要有人扮演厉鬼,成为仪式中阴阳对抗的对立面。
大傩之礼的核心除了驱鬼之人,也需要鬼。
恶鬼的存在并非虚妄,必须以真实的阴属性存在作为鬼位的承载者。
而这一点,何希言从一开始就有了打算,那蒙舍诏的巫师,正是最合适的材料。
他们的巫术本就与阴气纠缠,以怨念为基,以献祭为术,早就变得得不人不鬼。
至于如何找到巫师,对何希言来说,从来就不是什么难题。
他也从未打算这样耗费时间去慢慢寻找,而是将局布好,静待时机,等这些巫师主动送上门来。
这些人自恃巫术诡异、手段阴毒,向来胆大妄为,尤其在此等乱局之下,更是肆无忌惮。
只需稍微露出一些破绽,便足以引来他们的试探与猎食。
果然时机到了。
何希言目光微冷,嘴角勾起一丝讥讽的弧度。猎物以为自己是猎人,却不知早已落入一个更大的圈套。
“很好,省得我费力去找了。”他低声道,语气中透着一股笃定与冰冷的杀意。
无论是许元康的天目,还是自身玄珠的感应,都在昭示着一股磅礴的阴气正迅速逼近。
连天地都为之压抑,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森寒与煞意。
而在玄珠的加持之下,何希言体内的精血如同被点燃,沸腾般狂涌而出,沿着经脉疯狂涌向他的右臂。
他的手掌紧握着狂章斧,原本暗红的鳞片随着精血的灌注迅速攀附到斧身之上,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层层叠叠地覆盖住斧头表面。
狂章斧此刻如同吞噬了血气的凶兽,斧刃上浮现出一道道猩红的裂纹,隐约间竟透出微弱的红芒。
与此同时,他的左手挥动间,灵器映雪刀悄然出鞘。
刀身如冰似雪,寒光凛冽,锋芒轻颤间仿佛冻结了周围的空气。
此刻,狂章斧的狂暴血气与映雪刀的寒霜锋芒仿佛彼此不相容,竟像是在争夺主导一般。
嗜血如燃,炽烈如火山喷发。
何希言微微抬眸:“彭兄,请你先进入清虚岚烟大阵之中,执掌游云棋盘加持,护住我这几个徒弟,且在此观我如何斩鬼镇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