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莉,放过我!不是我说的,是庄子说的,庄子,诸子百家的前几名呢,就排在老子的后面,老庄,老庄,老就是老子,庄就是庄子,很有名的,这话就是在《南华真经》里边说的,《真经》,知道吗?唐僧和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历经九九八十一难要取的经,也不过就是‘真经’呢,不是我低级,也不是庄子低级,是你们不懂‘道’呢。”她坐了起来,双手扳着他的小腿,他下巴顶着她的脚跟,打着拉锯战。
“不管是老子,还是庄子,看你的样子,就是低级!哪有喜欢人家的脚的?还喜欢成那个样子!我从来也没有听过,也没有想过,没有看过,全身上下,有比它更低级的地方了吗?你又胡编出什么东郭先生和庄子的问答对话,你这到底是在哄骗我呢,还是真的喜欢我?我看,你是在明目张胆地骗我!”她一下子抽回自己的双脚,盘腿箍着他的双脚。
“还没完呢,真的是腿!道可道,非常道,道是真的存在于腿上呢。不信,你看庄子和东郭先生的对话。当庄子说出真理存在于屎尿当中之后,东郭先生无言以对,因为他像你想的一样,这些东西,太卑下不堪了,怎么可以这样讨论高尚的问题呢?于是,庄子便批评他,说他的提问啊,本来就不应该这么问,这是没有问到问题的本质啊。就像《红楼梦》中翠缕向史湘云问阴阳一样,问到怎么东西都有阴阳,咱们人倒没有阴阳,被湘云骂作‘下流东西’似的。于是,庄子发明了一个词,一个成语,叫作‘每下愈况’,听过吧?”
袁子温摇了摇头,正了正头发,捋了捋衣领,轻轻地用手掌抹干净了嘴唇,一本正经地向她说道。霎时间,他有了一种布道的感觉。
“每下愈况?好像听过,又好像没有听过,每下愈况,每下愈况,每况愈下,每况愈下,对了,不是应该叫做每况愈下吗?表示情况越来越糟糕的意思!怎么样,我回答得很优秀吧?”她高兴地捏着他的小腿肚子。
“不错,给你一个呱呱叫!说明你学习也不会很差嘛,这么细微的差别也被你捕捉到了。不过,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每况愈下’这个成语的出处,还真是来自庄子的‘每下愈况’呢,不知道哪个粗心鬼、冒失鬼把这个成语用错了,后来,也没有人察觉,就将错就错,结果,错的变成对的,对的反而被人们认为是错的了。真是冤枉了我们的大哲学家、大散文家庄子呢。”他双手叉腰,一副居高临下的权威姿态。
“呵呵,你好严肃哦,你就这样表扬我?这看起来更像是批评呢?”她下巴磕在他的膝盖上,似有无限委屈。
“表扬你,当然要一本正经了,难道嘻嘻哈哈呀,权威性会大打折扣的,表扬你,我是认真的,嗯?”他伸过手去,轻轻托起她的下巴——这家伙摇头晃脑一用力,磕碜得膝盖也酸疼起来了。
“不!”她摇头一口就咬住了他的食指。
“唉哟,你干嘛?”十指连心,一阵疼痛传到心头。
“我要你的表扬!”语音含混不清,像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蜻蜓的翅膀,承载着液体不堪承受之重,又像从泥泞的池塘中钻出的水鸭子,一步一摇随时将要滑倒。舌尖轻搅着他的指尖,酥酥痒痒的感觉直透到背上的中间一条。
“这是箩,不是箕……”声音更加泥泞不堪。一滴口水滴落在他的膝盖上,他晕晕地闭上了眼睛。初中的化学老师说过,有一种水,叫作“强水”,滴到哪里,腐蚀到哪里,他感觉到她滴下来的,就是这种强水,已然腐蚀了他膝盖上的布匹,侵蚀了他自以为苍老的皮肤,以及他浓密的寒毛,这些毛发,像海潮冲上沙滩,海草纷纷倒伏,粘滞在砂砾中,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