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甲板上向东南眺望，群山消失在尽头，溶进天空。

保罗轻声叹气。

他也搞不明白了。

昨晚发生了什么？阿凯德莱坠入湖中，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如果只是梦中发生的事，为什么自己会大半夜突然惊醒？一定还受到什么现实的冲击才对。昨天夜里那声巨响，保罗听得十分真切；可现在回想起来，他又没那么确定了。

倘若这一切都是露恩女神的安排，保罗自然会遵从命运的指引，扮演好分配给他的每一个角色。但再怎么说，露恩女神都不会坐视阿凯德莱陨落。这一切又只能是，也必须是保罗自己的臆想。

回到埃特里亚，保罗开始联系阿凯德莱。还在船上时，他就试了好几次意念传话，但都没得到回应。比起阿凯德莱陨落、包括莫奈部长在内的天上人全数遇难这种扯淡的理由，自己搞错了意念传话的术式显然更有说服力。对，阿凯德莱依然飘浮在艾略湖上空。无论用公文机给天上写报告，还是走谒见之间，确认阿凯德莱的安全都轻而易举。

可惜诸事不顺。

天上这段时间大概比较忙，给他们发的所有报告都石沉大海，收不到任何回复。最大的可能——当然是公文机坏了。正如用纸笔写公文会不小心把笔尖折断一样，公文机用久了，出点小问题也在所难免。虽说所有公文机一齐报废怎么想都不正常，但也得不出阿凯德莱陨落的结论。好巧不巧，谒见之间的传送装置也坏了。

尽管每个小意外都能找到合理的解释，但是当它们都凑一块发生时，保罗只好严肃地考虑那最坏的可能。

花月开始，几乎所有商会都不再提供乘船去艾略湖心仰望阿凯德莱的服务。表面上的说辞是，找不到经验丰富的舵手、找不到阿凯德莱的准确位置——而那些商会老板内心的真实想法，就无从得知了。

保罗隐约觉得，或许所有人都知道天上出事了。即使阿凯德莱没有坠入艾略湖，也一定发生了别的重大变故——让它失去和地面的联系长达一个月的重大变故。

必须行动起来。河道的清理，各驻地部门的拨款，魔法装置的维护……事情千头万绪，得早做打算。

要是找贝尔诺帮忙，他肯定能把一切安排妥当。可是——保罗转念一想，他和地面省域总督并非上下级关系。他的权柄是天上人给的，如果再也没有天上和天上人了，现有的这些权柄还算数吗？公署里没有认识的人，和外省的总督、总主教也不熟，谁会认自己这个东部局副局长？

思来想去，保罗决定先找乔西。

他是保罗的同班同学，不出意外的话，现在还是教明会埃特里亚教省的分会长——尽管保罗从来就没把多米尼搞的教明会当回事，也不认为它能成长为学习小组之外的其它东西，甚至都没想过自己会有求乔西帮忙的这天。

躺在埃特里亚大学的草坪上，保罗向天空伸手。如果能回到当年，回到那个和多米尼一起讨论各种有趣的神学议题的时候该多好。那时，他是一名光荣的大学生，肩负家族的希望在埃特里亚求学，思考的是理想与未来……如果那些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该多好。

“我当时就知道，你将来能成大事。”躺在保罗旁边的乔西说。

或许正是因为议题太严肃，所以才要找一个能让人放松下来的地方。仿佛躺在母校的草坪上，保罗就不再是能决定埃特里亚走向的关键人物，而是一介不掌任何握权力的学生。他们此次谈话也不会对埃特里亚产生实质影响，不过是充当茶余饭后消遣的指点江山罢了。

“能成大事的是多米尼，不是我。”保罗放下手，随意搭在自己额头上。“没人希望发生这种事。”

乔西静静听下去。他知道，前面不过是铺垫，真正重要的是后面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