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在窗前的风铃,是他去南地出游后带回来的,白色的雀羽下悠悠晃荡着清脆的铃声,她得到时开心的在窗前痴痴地看了许多天;墙上的画,是在某年冬季柳府的后院中作的,女孩站在树下看着落梅出神。作画的人在那头望着她;床头摆放着的玉雕小兔,听赵武说是他磨了教章刻的师父教的,不知用了多久,废了多少块玉,在她十二岁生辰那天送给了她。珍之重之、那些深藏的、念念不忘的,原来离去的再久也历历在目。
“我,我……在哪里?”柳归舟下意识又问了一遍,心在胸腔之中狂跳起来。她多害怕这只是一触即碎的梦。
桃浅只好又回答了一遍,柳归舟痴愣着久久未回过神来,将那块玉雕小兔拿起,在手中紧紧握着,那冰凉的触感从手上蔓延开来,整个身子如同被冻在冷风中,后脑一阵阵凉意。
眼看着自家姑娘又一次出了神,怎么唤都唤不醒,桃浅想起娘曾经提起过失了魂的人,跟柳归舟此刻像极了。
将柳归舟重新扶到床边坐下,桃浅焦急地跑出了房门。不同于京中其余大户门第的小姐,柳归舟身边常年只跟着她与杨嬷嬷两人,此刻府中包括杨嬷嬷在内,上上下下的人都在外院忙丧事,她也不敢离远了,只好去院门口大喊了几声,让人请大夫过来。自己回到里屋侯在柳归舟身侧,燃起了火炉,为她擦了擦额间冷汗,又将被子裹紧。
不多时,大夫没到,从外头小跑进来一个嬷嬷,匆忙又没有章法的脚步声听起来与这个文静雅致的住处格格不入。一进门,看见柳归舟坐在床上,她眼中明显有喜色,“我的小姐哟,你可算是醒了!”快步走到了床前,嬷嬷握住女孩的手,上下检查。桃浅道:“嬷嬷,您快看看吧,小姐好似失魂了,怎么说话她都没反应。”杨嬷嬷眼中的喜色褪去,“怎么回事?”
桃浅说了柳归舟自醒来后的种种不寻常,两人心都沉了些许,暗暗猜想是不是因为柳太傅的去世,她伤心得太过。杨嬷嬷又与柳归舟说了几句话,推搡了几下都没有反应。正打算去催问大夫的时候,柳归舟终于缓缓回过神来。
“杨……妈妈?”柳归舟的确是“失魂”了,那丝冰凉的触感仿佛将她冻在了冰河中。看到眼前的中年妇人,一种恍若隔世之感浓烈席卷而来。
记忆中,在与卫长功成婚的第七年她便将杨嬷嬷送回乡恩养了。
母亲在世时,杨嬷嬷作为陪嫁来了柳府,母亲过世后就成为了她的奶娘,操持一切她的生活起居。可杨嬷嬷性子过于直爽,了无心机,卫府上下皆非省油的灯,为了让她能安度晚年,柳归舟便早早地寻了理由将她送走。也许真的是因为她天煞孤星,在她身边的人最终都会被她所累。到最后,能得一个安稳结局的,也就杨嬷嬷一人了。
想起桃浅和碧清,柳归舟心脏一阵一阵绞痛。大夫此时终于赶了过来,隔着丝帕把了把脉,只说身体虚弱,忧虑过度,开了几味补药,一旁的两人才稍稍放下心来。
柳归舟再一次环顾四周,终于接受了过往只是一场梦境的事实。如若只是一场梦,也不会那么痛苦罢?不想让身旁两人瞧出异样,她垂了眼眸,用长长的羽睫遮住眼中情绪,只露出脸上一抹轻轻的笑意,“让杨妈妈担心了,是归舟不好。”
饶是天天与小姐在一起,桃浅看见她的这副模样也怔愣住了。美人眼尾微垂,眉间凝着似有若无的哀愁,脸色苍白如雪,眉眼更似浓墨,一抹轻轻的笑意温婉忧伤,不似凡尘人。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杨嬷嬷瞧见桃浅呆愣的模样忍不住皱了皱眉,将她往旁边一推,坐到床上慈爱地抚摸着柳归舟的手背。自小养到大的女孩儿虽然清瘦,但也有花一般的颜色。如今小脸惨白,瘦的不成样子,还成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想到这里,杨嬷嬷忍不住有了泪意,“我的小姐也真是个可怜的,小小的年纪就要吃这样的苦。”
柳归舟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妈妈,前堂是沈师兄在操持吗?”
说起这个,杨嬷嬷道:“府中的事你就不必操心了,世子爷和沈少爷这几日都安排的好。本来也没有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娃操心的道理。只是江平那边离安定城太远了,徐家来人慢,还要麻烦外人来操持家事……”
世子爷。
一阵酸涩再次涌上心头,其实早已再熟悉不过,后来那阵酸涩过了也就过了,只余麻木。可是经历了一遭生死,切骨的痛意过后,被掩藏了许多年的情感却突然浓烈无比。
她曾以为少时的情谊如同水一般,清澈浅淡,她时时念着,却从未想过长久拥有。可年华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将那一洼浅滩慢慢酝成了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