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番忙碌，各项事宜有条不紊。此时已是大雪封山，谷中白茫茫一片真干净，似是从未有人来过一般。

翌日，众人各自忙碌，多数已经离开了葫芦谷，沈风默默走在后面，望着这银装素裹的新天地，想到这些年发生的事，心中不免感慨万千。

就在这时，远远望见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伫立在树林中，仿佛在等他一般。

近得前时，沈风诧异地望着眼前之人，“欧老前辈？！”

那人正是铸剑大师欧震。

两人自上次在东屿的山庄分别便没有碰过面，现在欧震出现在葫芦谷边上，倒让沈风有些意外。

“沈小友，许久不见！”欧震捻着胡须，呵呵笑道，“现在你不光武功大有精进，就在江湖上已经小有名气，真让人刮目相看啊！”

沈风忙谦虚几句，随后二人一番寒暄。

“前辈出现在此处，可是巧合？”沈风说出心中疑问。

欧震望向远方茫茫天际，幽幽一叹，“不瞒小友，老夫此来，是感怀一位故人。”

“故人？”沈风不解道。

欧震道：“你应该还记得，我曾讲过目睹白衣无常等人与探梅谷在客栈抢夺匣子的事。”

沈风点了点头，他自然记得，五人混战一起，探梅谷从中取利，只剩白衣无常衣不屈活下来。

欧震接着道：“那日，我便觉得那白衣无常的眼神有些熟悉，他也未认出我来。只是人老了，我未曾想得起来。现在才知道，他就是衣不屈……是的，是他。”

沈风心道，莫非欧前辈与衣不屈曾相识？便没有打扰，继续安静等待欧震讲述。

“早些年，我行走江湖偶遇衣不屈，那时他书生意气，举止儒雅。我这人脾气怪异，朋友甚少，却与他相处甚欢。后来，他又将一位南疆朋友介绍给我认识，我此前说教我喝茶的是个南疆人，就是此人了。我三人甚是投缘，虽然时间甚短，却是老夫这一生少有的自在时光。”

欧震说到此处，黝黑的面庞上，浮起淡淡的笑容。人生路漫长，能让人铭记一辈子的，也许不过是几个恍惚的片段。

沈风此时也明白了，那南疆之人便是被他救下的黑犁长老的师弟。

“只是后来，二人突然销声匿迹，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谁料想，人生殊途，各自呼号奔走，最后竟是这样的结果，只是不知自己的前方又是什么。”

说罢，欧震又是一声叹息，随后缓缓吟道：“履朝霜兮采晨寒，嗟不阻其心兮渡口船。独闻衰鬓兮客秦关。何见江上兮有人还，怆然自伤兮泣吾天，唯有月兮照君颜。”

此时，天地无垠，上下一同，此曲自一位沧桑老者口中吟出，那沙哑的声音和着呜咽的风声，竟比那瑶琴韵味旷远，沈风一时怔住，更觉此曲精妙无比。

须臾，沈风道：“此乃《履霜曲》中之词，难道欧前辈竟是操琴大家？”

欧震一惊，似是未想到沈风竟知道此曲，“哦？你也知道此曲？”

沈风解释道：“在山庄时，在柳老庄主处曾有所闻，后来是三娘常常弹奏，故而晚辈知道一些。”

欧震听沈风说后一惊，似乎想到了什么，口中喃喃道：“原来，他没有忘记过……”

沈风见欧震神情有些奇怪，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晚辈听闻此曲乃先贤留下，其中之意甚高。只是听柳庄主曾说过，这曲是一位故交相传。晚辈不通音律，却甚是喜欢这首曲子，欧前辈见笑了。”

欧震连忙摆手道：“小友误会了，我也不懂音律。只是柳庄主口中的故交，老夫认识罢了。”

这时，欧震望了望天，天上乌云又起，似是这场雪还未结束。

他神情有些落寞，“有一段往事，你应该要知道。”

原来柳慈在江湖成名时，不光靠得一套霹雳掌法，还有琴艺更是有一番造诣。他寻遍名师，希望在音律上有所突破。

后来在偶然间听到那首《履霜曲》，惊为天人，才知道操琴之人乃是李裳秋。之后，柳慈拜李裳秋为师，一起研究琴技，与李裳秋夫妇相处融洽。

只是后来，柳慈与二娘杨小钗相知，要续娶杨小钗入门，只是据说，那杨小钗有官府背景，李裳秋夫妇得知后却大为震惊。

原来李裳秋夫妇二人因一段仇怨，为避朝廷通缉而隐居于此，故而对公门颇多恨意，柳慈却是不知。

再后来，这中间阴错阳差，李裳秋夫妇便以为柳慈趋附权势，双方遂生嫌隙。

李裳秋的丈夫性烈如火，在一次碰面中，双方大打出手，李裳秋从旁劝阻，却被误伤。

李裳秋昏迷期间，柳慈跪在门前两天两夜，未得李裳秋的丈夫原谅。

后来才得知，李裳秋伤至终生不能有孕，不久后，便郁郁离世。

再后来，柳慈在李裳秋墓前立誓，绿柳山庄退出武林，并且不再生育子嗣。

沈风听罢，心中不免感慨，想不到老一辈们还有这般过往，难怪柳老庄主对续弦不再添子之事一直讳莫如深，此间事连宜昀兄都未必知晓。

依欧震所言，沈风便易猜得，李裳秋的丈夫应是他无疑，想来时间冲淡了一切，欧震先前见到宜昀兄的奇怪表现便已说明。

欧震感叹道：“想必小友已经知道，李裳秋便是老夫的妻子。我以前年少轻狂，又有一副臭脾气，犯过很多错。而对于裳秋这次，我一辈子也无法原谅自己，还把柳慈牵连进去。唉，我们这一辈的恩怨由我们自己来解吧。”

沈风见一个老者长嘘短叹，心中不是滋味，又觉得莫名的心疼，遂开口道：“晚辈生性散漫，随性惯了，前辈的诸多心事，晚辈还无法理解，也爱莫能助。只是，晚辈觉得，老天既然安排如此的经历，必有所示，而非让前辈成为负担。”

欧震一愣，望了望沈风，随即哈哈哈大笑，那笑声在空旷的山林中回荡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