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90章 疯皇帝磋磨可怜儿(1 / 2)屠龙:王谢之交首页

自领主进京后,帝京陈旧的土壤下,新的种子在萌发茁壮。与此同时,伴随着春风而来的不仅是暖阳下馥郁的花香,还有即将到来的漫天惊雷与连绵阴雨。

然而春季,它总是岁岁新始。

以太子为核心,攻守并举。谢玿就是握在他手里的那把矛,而以岭南王、平王、淮远侯三人及左敬、卫邈、宋益三人为主构建起属于太子的盾。

矛既可前攻又可回护,盾既可破阵亦是城池,上至禄王、慕明长公主等勋贵,下至十六卫之中,物色、佯攻、破敌、收归麾下,太子的势力愈发膨胀。

但无论是太子,还是领主,都不放心仅靠羽林军便可拿下皇城,皇帝手握神策军与龙武军,加之十六卫,且他们需要戒备洛阳等邻城驻守的军队,故而势必要有后备军队支援,方乃万全之计。

于是一早,南边岭南王派出亲信刘望山,千里速归,休整部队,届时手持太子密令率兵南上,与南方诸领主汇合。北边淮远侯派幕僚谢如沐,携平王亲笔,赴幽云十六州,借兵入京。

顺带一提,谢如沐临行前,左敬还往他怀里塞了一封书信,笑嘻嘻道:

“明度兄,替我交给卢子美,他定会与你一同前来。”

皇帝宣布将在二十九日启程封禅,于二十八日晚大摆宴席,宴请王公贵族,祈封禅顺利。

故而太子一众商议决定,将在二十八日晚逼宫,彼时觥筹交错,且翌日启程,皇宫守备变弱,正是大好时机。

拿下监门卫,出入皇宫不成问题,羽林军分三路,主力随太子及钱军包围两仪殿,其他两队把守右银台门及延英、光顺二门,可能阻击神策军与龙武军。

至于皇帝身边千牛卫,更不在话下,禤蔚拍着胸脯向谢玿保证,会安排好可靠的值班对象,逼宫时绝不成为太子殿下的阻碍。

待杀了妖道,逼皇帝签下退位诏书,若有反抗之师,彼时南北之师已集结,轻兵行进,不日便可抵达京城。且如此兴事定有归顺者,事情已成定局,人皆趋利避害,天性如此,故而也不必太过忧心。

似乎再怎么看,太子都是稳操胜券的。

谢玿整颗心都因此放松下来,他并不因逼宫此等天地不容的大事而感到焦虑紧张,在他心里,太子赢定了。

这两日他很开心,也难得舒心,自从妖道降世,无论是朝堂还是天下,都变得一团糟。

他一想到未来太子即位,天下将风清舞弊,百姓安乐,就由衷地感到高兴。

而谢玿打算辞官,远离朝堂,再也不要卷入到仕途的风风雨雨,有人在南方等他。谢玿要找他的心爱之人,与他平安顺遂,携手共度余生。

晓炊烟,共农桑,一屋带水,满院家畜,抬头就可以看见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天晓得这一场景,十年来,谢玿幻想过多少回。

可这一切发生地都太顺利了,顺利到有些虚幻,像一场梦一样。

他们一众人,都高估了皇帝的清明,低估了他无耻的下限。

皇帝高坐朝堂,却如失魂木偶,充耳不闻天下事,草草上了朝,寥寥又退朝。

下朝之后,皇帝亦不再召见大臣,自顾自离开,不见他在政事上有何见解,倒是像撒豆子一样往海外名山派人,去寻那颗不知真假的仙丹。

谢玿敏锐地察觉到何绪的异常,那种萦绕他周身的情绪,是无奈与悲伤,这位老公公似乎又更衰老了些,整个皇宫都变得死气沉沉。

帝王性格大变,事出反常必有妖,谢玿能想到的就是天师在背后使绊子。不过,皇帝只怕是完全丧失内心了。

亦或是,他本性如此,不过是被无限放大而已。

想到皇帝的所作所为,谢玿心知肚明,皇帝哪有良善,不过是心狠手辣之辈。

只是,皇帝没有尽到应有的责任,太子作为储君,自然要把责任挑起来,故而他近日来忙得晕头转向,却也无形中收割了一波民心。

随即,宫中就传出了皇帝白日宣淫,夜夜笙歌的丑闻。

太子简直要气炸了,在承恩殿主殿内来回踱步,他猛然在谢玿面前停下,摊着两只手满腹怒火地对他道:

“玄珒,这简直不可理喻!”

谢玿皱着眉,微微摇了摇头,沉吟道:

“不,殿下,并非不可理喻。陛下眼下已非常人所能理解,任您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太子从鼻腔里置气般地喷出好长一口气,拳头一紧,语气愤然:

“妖道诛心,恨不能即刻杀之。”

谢玿右首坐着的岭南王忽而笑出了声,指着太子,颇有闲心地打趣他道:

“好侄儿,你啊你,好生奇怪。分明要赶他下台,此刻又恼他昏庸无能。你不正是因此才将我等召集,如今陛下如何风流,都应当是无所谓才对,太子殿下,龙体贵安,气坏身子可不值当。”

身旁的平王也搭腔道:

“不过是挽歌罢了。”

谢玿朝二人颔首,温和地回应道:

“王爷正解。”

谦王沉默不语,一边是自己的父皇,一边是敬爱的兄长,如果可以,他不想在这二人中做出抉择。

淮远侯以及禄王非为皇姓,此等事情心里想想就好,他们并不愿过多出风头。

承恩殿内,太子站在正中央,两边款款落座的,无一不是王公大臣。午前的日光洒进来,落在太子的黑衣红裳上,五爪金龙威风凛凛。

左敬在此等场合毫不怯场,他身份不低,这些王侯亦要对他客客气气。他当即对平王笑道:

“王爷说话好有意思,只是在臣看来,这是对天下苦难的挽歌,从此有明君治世,必当是河清海晏——殿下,您何必如此郁闷?”

转而他扭头去问卫邈:

“卫迩,你说是不是?”

卫邈浅浅一笑,朝左敬微颔首,对太子道:

“殿下,如此烦闷,多此一举。”

看到眼前的场景,谢玿不禁笑起来,眼里尽是温和的光。

承恩殿里的气氛并不尊卑分明,更不剑拔弩张,好像亲朋故友之间围坐闲谈,偶尔拌拌嘴。这种融洽的氛围,从前与陛下在议政堂也曾有过。

不过,前尘如烟,过往不论,遗留下来的,唯有烙刻在心底的新仇旧恨。

太子何尝不知众人说的有道理,他英俊的眉宇间透出几分寂寞,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道:

“他是我父皇,此皆是发乎于情。”

这一声出来,所有人都沉默了。

岭南王微微蹙眉,眼里有些不满,那审视的目光分明是在心里琢磨开了。

谢玿静静地看着太子,垂下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不过,为了天下黎民,为了诸位,为了我的妻儿,为了我尚未出世的孩子,我知道该怎么做,请诸位放心。”

岭南王立马笑道:

“我等自然是相信殿下的。”

太子点点头,笑容里一闪而过淡淡的忧伤。

再次商议了具体事宜,众人陆陆续续离开承恩殿。

见人走得差不多,谢玿快步上前,将太子拉入偏殿,关切地问道:

“方才听殿下提到尚未出世的孩子,臣冒昧一问,是太子妃有喜吗?”

太子先一愣,反应过来后满脸幸福地笑道:

“玄珒你注意到了啊,对啊,猗猗要做哥哥了。”

他调侃谢玿道:

“到时候小家伙被他哥哥带得也亲近你,那你有的受啦!”

谢玿却没有太子想象中为其道贺,反而一脸严肃地太子问道:

“此事陛下可已知晓?”

“尚未告诉父皇。”

太子叹了口气,道:

“实不相瞒,玄珒,我打算亲自告诉陛下这一喜讯,我还是想再劝劝父皇。他已经不适合这个位置了,可我想在最后,让他保留帝王应有的体面,而不是像如今这般不堪。”

“不要,殿下。”

谢玿立马否决了太子这一想法,严词厉色道:

“殿下,绝不可叫陛下知晓太子妃有喜一事,陛下已经疯了,如今殿下要做的,不是去同一个疯子讲道理。眼下陛下自我封闭,殿下正好与之划清界限,一是给诸位领主吃一枚定心丸,二来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太子的睫毛颤了颤,谢玿则垂下头不安道:

“殿下,您感受得到吧,那个人,已经彻头彻尾地疯了。我怕……我怕他伤害您。”

太子何尝不知谢玿说的有道理,只是一想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如今变得六亲不认,甚至可能伤害自己,他就止不住心酸。

谢玿见太子沉默不说话,只当太子不愿意,可若是太子出了事,他们内部便会立马四分五裂、溃不成军,这是谢玿不想看到的。

“我去,殿下。”

谢玿轻声道:

“我只是一个臣子,并不直接代表殿下,臣子进谏,再合理不过了。”

太子闻言回神,连忙摇摇头,紧紧握住谢玿的手,又是生气又是难过道:

“你是傻子吗?你当你去便会安然无恙吗?”

谢玿眼里泛起笑意,安抚道:

“臣知道,但臣保证不会死,臣答应了一个人,要好好活下去,所以我很惜命。哪怕臣死了,殿下也可以顺利登基,可殿下不一样,您一旦出事,满盘皆输。”

太子一听谢玿把“死”字挂嘴边,就恨不得扒开他的嘴叫他把这个字咽回去,怒道:

“你都知道他疯了,又怎敢信誓旦旦可保性命无忧?”

谢玿闻言叹息道:

“所以殿下,他疯了啊,和疯子讲道理,是愚蠢的。”

太子一怔,慢慢松开了抓住谢玿的手,后知后觉地笑起来,笑自己的愚蠢。笑够了,太子停下来,一双忧郁的眸子看着谢玿,低声道:

“你不许死,你绝对不许死。”

“我绝对不会死。”

太子拉着谢玿坐下来,想到什么,他有些犹豫地问谢玿:

“玄珒,你说你答应了一个人,那个人,是不是那位样貌与王玢一般无二的资公子?”

“是他。”

太子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又觉得难以启齿,谢玿便道:

“殿下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谢玿本以为太子会问他和资良瑜的关系,不料太子却问:

“玄珒,你是不是,一直以来,都很恨陛下?”

谢玿嘴唇张了张,问道:

“殿下这是何意?”

“其实你是不是从来就不喜欢陛下?你是不是一直都对陛下怀恨在心?资良瑜很特殊,那么那个和他牵扯在一起的人——王玢,于你而言,便是性命之交。你是不是……一直都恨陛下杀了他?”

谢玿笑了笑,突然被人揭开伤疤,这滋味落在心底,有些酸涩地过了头。他道:

“从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