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早,楠焱淳澈晨起在辰垣楼庭中舞剑,还没舞完三式,垂云就过来报,说大小姐楠焱祭到了。
淳澈无奈失笑。
楠焱祭是第一次前来明院的辰垣楼或者说,这是她失去记忆后以来的第一次。明院的族人在楠焱家族中属于一个相对独立的支系,代代善于灵祈术这一即使是在楠焱族中也难有人能学成的魔法,这一支族人间基本是世代承袭着第一与第三老的职位,从某种意义上说,明院内的族人都属于彼此的近缘血亲。
她随着辰垣楼里小厮的引路入内,行至堂后竟有一道颇的回廊,一泓清泉透地而出自廊下淌过,泉水积成狭的一潭清池,回廊左侧便是一片芦荡几叶睡莲闲闲地堆着,间或有几只禽鸟涉水觅食。而廊右则无水栖草植禽鸟,唯植一棵白花樱树,伴着几块堪称粗犷的大石,风一过,便有花瓣翻转着落下,安然地堆在石缝与如镜无波的水面上。
祭一时看的几乎有些呆住了,似是未曾想过三老竟在一方楼馆内造出如此天地,直至一只白鹭掠水低飞荡起大片大片的涟漪,祭才回过神来,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那个给自己引路的小厮。垂云没有说话也没有显出半分不耐,只安然地在前面站着,见祭望了过来,便谦和地笑了笑。
垂云一路引着祭上了二楼,在一处小台上,楠焱淳澈已经设好了茶案,润白的羊脂玉盏盛着青翠的茶汤,漾出一缕淡淡的烟气,一只鹤形的青铜香炉立在茶案上,透出一息淡淡的檀香。
楠焱淳澈望着楼外,几只族内饲养的雪鸟飞过庭内开的如雾如纱的樱树,飞过清寂萧索的宁院,向着东方,向着层层宫阙都延伸不到的地方飞过去了。他一双看不出什么神采的苍色眸子注视着那些白影,思绪仿佛早就不在此处。
垂云引着楠焱祭落了座,才轻轻地唤了一声道。
“三老,大小姐到了。”
楠焱淳澈像是这才回过神来,目光落在祭的身上,淡淡地笑了笑。祭一时有些拘谨,这位三老气度不凡,一身月锦白袍合着满头苍白的发,一眼得见竟不似世间之人,兰若说三老是族里最老的人,但祭在那张脸上无论如何也寻不见岁月的痕迹,望之仍如二十许人。
“大小姐不必紧张,”淳澈开口,声音虽寒,但仍能听得出其间关切,“你我早已熟识,便是大小姐现下不记得了,在下也不会摆什么老架子的。”
祭小心翼翼地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温茶,只觉入口回甘,这才轻轻地道。
“谢三老抬爱我此番前来,是为了那个嗯。”祭有些无措,似是寻不到一个恰当的说法。
“是想知道自己为何会失去记忆,是吗?”淳澈轻轻地道。
祭肃然,片刻后乖顺地垂首道。
“是。”
楠焱淳澈叹了口气。
“大小姐为了帮助家族守住萱城,违反了甄选规则。”他说,“失去记忆便是违规的惩罚。”
“甄什么?”祭一时卡壳。
“甄选,”楠焱淳澈温言解释,“至尊甄选。”
祭猛然一惊。
她已知道楠焱家族的繁荣是缘于第二任至尊出身于楠焱家族,楠焱能够成为世家,能够拥有这一方宫阙,能够拥有无法破除的极东之壁,都是因为至尊。
至尊在楠焱已经成为了一个符号,象征着繁荣,尊贵,无比的强大,甚至于神。
但她从未知道,自己会是至尊的候选人。
淳澈慢慢地饮了一口茶,看着祭面上的震惊之色仍然不减,也未多话,只不徐不疾地继续道:
“想来这两天,大小姐阁中的婢女已经告诉过大小姐,这世上有十二个世家?”
祭还没来得及思考楠焱淳澈为什么知道是兰若和芷如而非她的双亲来告诉她这件事,就已经下意识地回答道。
“是的这世间有十二个世家,楠焱被尊为众家之首,居于极东,与第六心法世家拉比德家族和第八愈之世家达伊洛家族同为这世上仅有的三个未被更替的世家。”
淳澈眯了眯眼。
“那大小姐可知道为什么会存在世家?”
祭被问住了。
楠焱淳澈也不急着回答。
寂静维持了半晌,祭的杯中又被添了新茶,她注视着自己模糊的面容倒映在茶汤里,楠焱淳澈的声音渺远到好似从天外传来。
“我想给大小姐讲个故事。
“故事的开始是在这世界的中枢之地,那时的人类还非常弱因为语言文化的不同,被分散在世间各地,终生也难有交集。没有人知道这世界从何开始,未来将如何告终,是否拥有边界,又是否有人,能解答这一切的全部。
“但无论是在哪个地方,当时的人类都有一个共识,那便是这世上有一块土地,人类不得踏入,猛兽们将那片荒原当做猎场,满眼俱是黄沙白骨。人们说那里不仅仅有寻常野兽,更有着强大到无法形容的魔物,它们能踏碎山岳,饮尽河流,人类只要出现在它们面前,就会凋零如枯草如烧尽的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