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章(1 / 2)看不见的疤痕首页

我人在阿斯汉身边,心却在父亲那里。我觉得父亲很快会打电话来。他会第一时间安慰我,让我原谅母亲的不讲道理,我的婚姻他跟母亲不插手,只要是我自己看中的,他们都接受。我每天目送阿斯汉出门后,总会花上半小时心不在焉地翻阅着阿斯汉翻阅过的《史记》《后汉书》《道德经》《平凡的世界》《席慕蓉诗集》......还有他很喜欢的《局外人》,一边回忆着父母亲的这些年。从某种程度上讲,母亲当初的咄咄逼人就是父亲的贫穷给惯成的,相对应的,母亲后来的逆来顺受却是父亲的富有给震慑的。

记得大概在我七八岁间,有一次,我在家里炕沿边摸呼噜呼噜睡觉的猫,忽然听见院子里母亲忿忿地呵斥父亲“我圪蹴下都比你尿得高!”我转身跑出去,“是吗?妈妈你已经试过了吗?你帮我尿,我也要......”母亲气急败坏,看都没看我,恶狠狠抓起墙边一把锄头,丢上右肩膀,走了。

他们前脚一走,我后脚便学起邻居小男孩儿们来,我学着他们把裤子退到膝盖窝,一开始很顺利,也是那样弯弯的一股,收尾时就不由我了,丝丝顺大腿下来,流了一裤子,第一次以半失败告终。但我没有放弃,我觉得肯定有办法尿得很高。第二天,等他们再一下地,我就开始伏在瓮沿上,舀起半瓢水,仰头一口气喝下去,再舀半瓢水,再喝下去,直到想吐才丢回空瓢,肚子鼓成西瓜一样。小小失败就要放弃,父亲可不是这么做的,母亲骂了那么多次:要你能做甚了?连个主都做不了。晚上回来,父亲依然给母亲打洗脚水。终于,在屡战屡败,再败再战之后我发现,喝了水也不能即刻就尿,要等快憋不住了再尿,尿得就比邻居小男孩儿都高,没过多久,我就能随心所欲地射在墙上,射在树荫下正撇着膀子闭目养神的鸡身上,我甚至替众母鸡报了仇,撵着降服了桀骜不驯总凌驾于母鸡之上的大公鸡,把它浇成了落汤鸡。直到后来父亲到处借钱碰壁,最后还是二姨给借了之后,我才恍然明白,母亲之所以尿得高,是因为娘家人给了台阶。

我想象着母亲无奈地聆听着父亲的说教:这就对了,要换个角度看问题。这就好比说你,如果我平视过去,你长得还凑合,可我要低你一截看你,那我看到的,就是两只黑魆魆的鼻窟窿,也丑得够呛。母亲哈哈大笑着,也就同意了父亲的意见。

我记得父亲给大姑家大哥说过,求人办事,打一个电话就行,如果不回话,要不不想办,要不办不了,不要打第二个电话,自讨无趣。我想,对于那个时候我来说,也一样,为了避免自讨无趣起见,我还是等着为好。但我想这种概率很小,我了解父亲,所以等着,等他笑嘻嘻亲自打电话给我,我要父亲亲口跟我说,“只要是你喜欢的,爸爸都接受。”“什么时候领回来让爸爸见见?”“爸爸顾不上回去,要不你们来煤矿?……”

等待真是耗费精力的事,我想着各种方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给自己画上希特勒的胡子,再画上胡适先生的眼镜,跟阿斯汉聊QQ,然后跟他说想他了,让他打开摄像头,他先出现在屏幕上,问我:“人呢?”我便“哧溜”抬头,一本正经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先是一愣,随后笑得直不起腰来;我告诉正在上班的阿斯汉说,我给他制作了护眼罩,电脑盯久了戴着小憩小憩,问他要不要看看,他惊喜地打开摄像头,疑惑地低声喊到“人呢?”我给自己的眼睛戴上胸罩,缓缓移动,几次大声问他:“看见了吗?”我听见他的椅子“哐当”倒在地上,想必他起得太猛,边笑边小声喊:“程晨,你赶紧拿走那玩意儿!”等我取下胸罩时,摄像头那边一片黑,原来他撑开胳膊挡在前面;我穿上阿斯汉的衣服,头发高高扎起,对着背景墙走猫步;有一天,他发信息问我:亲爱的在干什么呢?我回复:给你缝秋裤!他弗晓吾意,一连串发了三个问号,我再淡定地回复他:秋裤小腹部位开了个洞,我给缝上了……

最让我忍俊不禁的是,他让我抽空去检车,于是发信息给我:

“抽空把车送4s店。”

“好的,没空。”我回复。

“所以才叫你抽。”他回复。

“好的,我一会儿抽。”我回复。

“抽的时候注意力度,今天风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