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新家对她来说实在太陌生了;幸亏她的认路能力还可以,否则一时半会儿找都找不到。
现在,面对空荡荡的楼上楼下,望着那株赏心悦目又香气扑鼻的合欢树,诸玉良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单。
十五岁那年她离开父母和弟妹去句容汽车技校上学,住的是集体宿舍;技校毕业后,她进了汽配厂做学徒工,住的还是集体宿舍。所以,独自生活对她而言还是生平第一次。
她还记得,在句容汽配厂上班时,她曾和上铺的闺蜜讨论过自己将来要嫁什么人的问题。
程雅芳说希望找一个爱自己的男人整天在自己面前晃悠;而诸玉良说希望找一个能做大事的丈夫,她并不在乎朝朝暮暮、卿卿我我。
好了,选择决定命运,现在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境况,都是自己选择的结果,所以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初来乍到的诸玉良并不觉得暨阳话很难懂。
譬如:像她婆婆楼香福根本不会说普通话,操的是一口地道的塘枫方言,但诸玉良听起来居然没有任何障碍,也从未误会过她的意思。
另外,她有时走在暨阳的街道上,走在浣纱江边时,蓦然间会有一种游子回乡的感觉。
这又让她想起到暨阳的第一天,自己在那块浣纱石旁边的恐惧反应。
自己为何会在浣纱石旁感到莫名的恐惧呢?自己究竟在恐惧什么呢?
难道自己的前世在暨阳生活过?难道自己本来就是暨阳人?而暨阳的父老乡亲们因为某种原因并不欢迎她这位游子的归来?
但她很快打消了这些可笑的念头。
因为文远方说过:前世论是统治阶级用来欺骗劳动人民的歪理邪说,好让劳动人民认为自己这辈子做牛做马都是自己在前世没有积德行善的缘故,因此这辈子就应该做个好人,心甘情愿地接受统治阶级的奴役和剥削。
诸玉良觉得丈夫文远方的无前世论和母亲许桂英的前世论,都有一定的道理。
如果说人有前世,为何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前世是谁?做过什么?
如果说人没有前世,为何每个人的兴趣不一样,习惯不一样,想法和感受都不一样?
说实在,对这些唯心论和唯物论的争执,诸玉良并没有太多的兴趣。
正如婆婆所说的,一个人得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所以,诸玉良的兴趣在于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有两个愿望是非常强烈而清晰的:一是希望有一个能给她带来荣耀的丈夫,因为她从小崇拜英雄,幻想自己的丈夫是个经天纬地的大男人;二是希望自己过一种衣食无忧、波澜不惊的生活,远离是非漩涡,远离政治和权斗……
她很清楚自己玩起阴谋来的智商是零,所以如其玩火自焚,不如远离火源。
但诸玉良从来没想过她的这两个愿望是相互矛盾的,因此注定不可兼得。
不过,要她这样一个水蜜桃般的女人想得太深奥、太复杂、太辩证……实在是太难为她了!
“我的当务之急是在这片古越热土上扎下根来,和这片土地融为一体……”
想到这里,诸玉良打起精神开始收拾屋子,然后打水、煮饭……
(四)
“小诸回来啦?明天是你上班的第一天,明早让蔡副局带你去浣纱经营部报到。你把调令带好了!”李凡中午下班回到家,见到诸玉良就叮嘱她。
“好的,李局,我都准备好了。”诸玉良一边打井水一边回应着李凡。
水井,诸玉良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使用。
这种老井,井口很小,井栏很高,井底深不可测。要把一只系着长长麻绳的木桶放下去再打上水来,不光是个力气活儿,还是个技术活儿。
诸玉良捏着那根绳子左右拽着,就是没法让那只木桶翻身去盛水,气得她在心里直骂“活见鬼!”
李凡在屋里见她半天没有打上水来,就出去帮她。
他教她怎样适度用力拽绳子,以便使木桶翻身,或者干脆把木桶桶底翻过来再扑下去……
李凡正在给诸玉良做示范时,刘月兰下班回来了。
“老李,你把饭煮上了吗?”刘月兰在屋里喊道。
“还没煮呢,米淘好了。”李凡应着妻子,放下打上来的一桶水后就朝自己屋里走去。
“你明知道我中午回来吃饭只有一个小时时间,你还有时间去帮人家打水啊?学雷锋不是这么学的吧?”刘月兰话里充满醋味。
“人家不是还不习惯用我们这只桶嘛……”
“连井水都不会打,我看你以后要操心的地方多着呢!”
……
李凡夫妇的拌嘴句句飘进了诸玉良的耳朵,使她想起丈夫的叮咛多么有先见之明!这还仅仅是开头,难道往后的邻里关系就这么别别扭扭地处着?
想到这里,诸玉良心里很不舒服。
吃过午饭,诸玉良挎着一只包逛街去了。
她找到了买小菜的地方、冬天洗澡的地方、不想做饭时打牙祭的地方、买水果和零食的地方、做衣服的地方、看电影的地方、看戏的地方……从小没过过苦日子的她,才不想把自己婚后的独居生活过得像苦行僧那样呢。
把这些日常生活中经常要去的地方摸熟后,她就在“小乐园”里叫了一客小笼包子和一碗甜豆浆,定定心心地吃起晚饭来。
吃了晚饭,她买了一包椒盐瓜子和一袋糖炒栗子,去电影院看七点场的《马路天使》。
电影散场后,她回味着电影里的浪漫镜头,心里觉得痒痒的,一种幸福安逸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想:夫妻分居有分居的好处,至少自己是自由自在的,没有人在你身边对你管头管脚。想吃什么就买什么,想到哪儿玩就到哪儿玩……如果天天像今天这么过,还真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