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宇晟从躲藏的地方跳出来,冒着被人看到的危险,冒着吓坏晴朵的危险,他三步两步跨过那片被月光染成白色的花圃,穿过房子前面的那排柳树,跑到花坛前面,推开那扇毫无抗拒的门,晴朵看不到他的面容,只能抬头看着天上,注视那一片在空中寂然滑动的银云,那片云的样子像一个升上天上去的人,在她那兴奋的头脑里,她觉得这就是她母亲的灵魂。 忽然她失重了摔了下来,却感觉不到痛,一阵啜泣声为她引导了方向。她循声而去,看见一扇门微微开着,她可以从门缝里看到灯光的反映,听到哭泣的声音,她推开门走进去,在房间里,在一张齐头盖没的白床底下,轮廓明显地躺着那具尸体,而她清楚地看到自己跪在床边,头埋在软垫椅里,双手紧紧地按在头顶上,浑身颤抖地啜泣着,她的声音即使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也要感动的,她讲得很急促,断断续续的,听不太清说些什么——因为悲哀几乎使她窒息了。 但那个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在她面前扭着双手受苦哭泣,她却无法忍受,她叹了一口气,轻轻地喊她。于是,她抬起头来满脸泪痕,丝毫没有表示出惊奇的神色。 “如果这座房子的门不是死神为你打开的话,那么就是他带你来这儿的。” “他是谁?”她用颤抖的声音问。 那个女人看向那具尸体,笑着流泪,“你错了,你从一开始就错了.......” 声渐消,四周瞬间陷入黑暗,无论她怎么呼喊,都抓不住半点明亮。 “我错了,我错了.......”她一遍遍地重复着。 “晴朵,快醒过来,醒一醒......” 众人围着她,只见陆晋生满目的怜爱,紧紧握着她的手。 她渐渐睁开惺忪的眼,发觉自己正躺在床上,她已记不得自己怎么回来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昨夜你去了哪里?我派人去找,可也找不到,发生了什么事吗?你知道我有多害怕......” 陆晋生眼圈发红,声音变得低哑。 “我是怎么回来的?” 她抚上他清瘦的面庞。 “难道你不记得了?骆之平送你回来的,你不是去了孔宅,当骆之平在路口发现你时,你已昏迷不醒,方才医生检查过了,你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告诉我,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我忘,忘了,”她结结巴巴地说道,带着歉意。 他握着她略微发抖的手,望着她,微微一笑,“只要你回来就好,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变好的。” 吻湿,心乱,帘却静止下来。 一众仆婢都退出去了,她连陆晋生的背影都看不清了。 书房的门半敞开着,李寅成看见尔璃月正坐在桌边,开始剪去鲜花的茎根,然后把它们插在一只花瓶里。 “李长官,你看屋里收拾干净了吧,何不进来,这束鲜花是送给夫人的,我记得陆司令说过她喜欢鲜花。” “司令说你可以先回去休息了,毕竟你也熬了一整夜——” 李寅成略觉尴尬,把门慢慢推开。 “我可以再待上一刻钟,厨房里正用小火炖鸡汤,快炖好了,等盛出来让他尝一尝,我再走。” “尔小姐,不用费心了。” 李寅成叹了一声。 尔璃月的脸突然涨得通红,短暂的沉默后,她才抬起眼睛看着他。 “劳烦李长官把他的披风拿过去,外面似乎变天了。”说着起身,又回过头看了看刚插好的鲜花,露出神秘的微笑。 在阳台处,陆晋生望着她离开,然后又坐了回去,展开报纸,看了半个小时,即使李寅成站在旁边,他们两人却都没有说话。 终于李寅成忍不住,先开口说道:“司令,你现在不相信我讲的是真话吧?” “我丝毫不怀疑你讲的那些话,只是没有意义。”他平静地回答。 “不可能没有意义,那么我不顾一切去杀他,是为了什么?”李寅成茫然不解地凝视他。 “坐下来吧,真的,这会儿我想起了许多事,如果在那场战役中,我没能死里逃生,恐怕也就见识不到□□将领身上独有的男儿血性,他们身上能够打碎的东西全都打碎了——除了军人的勇气!” “勇气?”李寅成摇头,“不对,那是些只有蛮力的军人,根本不懂得作战。” “寅成,你说错了,恰恰是他们拥有军人真正的勇气,这是最可怕的事。” 一阵长久的沉默。 李寅成抬头望着他,目光深沉而又严肃。 “请不要这么说,司令。” “如果——如果傅宇晟这些年不是潜伏在我党国,我绝不愿杀他,或者可以和他成为朋友也说不定,只是个人情感必须让步于政治,我必须除掉他。” “我不明白,当晚是我亲手杀了他,可他竟然还活着,这不是太奇怪了?”李寅成苦笑着。 “原因很简单,他早就设计好了死亡现场,只等你的出现,让你觉得扮演杀手角色成功了,不然冷辰不会轻易让你接近他,这场完美的阴谋里,只牺牲了一个人。” “是谁?”李寅成一下子站起来。 “上官煜——” “难道有两个傅宇晟?” 陆晋生浅笑,“真的上官煜就是顾晓飞,他已经死了,现在只剩下李德邻的养子——傅宇晟。” “他们都在隐藏着各自的身份,不是吗?” “青玉扳指原本一对,假的就是假的,顾晓飞只是个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