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星期过去了，虽竭尽权力搜索仍未有成果，冷辰对现在的盲目明显有了倦意，陈源或许也觉察到他那种态度，但却假装不知道，临段锋琛最终审判开庭时间愈来愈近，冷辰现在已觉出孔先生劝他息事宁人那个忠告的价值，空军部与某些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眼下谁也不会关心通共的嫌疑犯，只是各个利益集团在互相猜忌，甚至将昔日云南站发生的一桩血案翻出来，矛头正指向冷辰，那原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一个痛苦的回忆，所以他的头脑里依旧存着决斗的念头，并希望瞒住这次决斗的真正原因，甚至瞒过他始终保护着的那个人。　　自戴局长与他密谈之后，便再也没有人见过他，每次有人来拜访，家仆总说他远行去了，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但是他究竟到哪儿去，谁都不知道，唯有陈源心里明白，他回农庄了，在那里，他才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本来面目。　　陈源驶车来到这低矮的房子前，下了车，发现冷辰在院子里踱来踱去，一看到他，冷辰就停住了脚步。　　“陈长官，你不等我到你府上去拜访，就先到我这儿来，看来是个好兆头。”冷辰面带惨容。　　“告诉我，究竟我应该和你握手说，冷辰，承认你曾经伤害我，恢复咱们的友谊呢，还是我只要请你选择决斗的武器就够了？”　　“陈源，”冷辰带着一种使他惶恐不安的忧郁神色说，“我已经失去了可以选择的机会。”　　“在那之前我只想知道你的答复。”　　“客观环境是我难于作那个答复，况且他不再需要我，他不会见我了。”　　“如果我把我的剑或□□里的子弹对准一个三年来曾与我交往密切的朋友，我至少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那样做，我应该问心无愧去与他决斗，而当一个人必须用他自己的武器救自己生命的时候，是需要那种心理准备的。”　　“是的，我怕。”　　“你怕承认傅宇晟欺骗了你？噢！丢开你的骄傲吧，冷辰！承认了吧，冷辰，别让你的勇敢让人怀疑。”　　“哦，傅军座一直信任我——”冷辰的脸色变苍白起来，他竭力想说话，但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的朋友，”陈源用最恳切的口气说，“我很高兴现在你已明白了一切，但是，宽恕我，那个人背叛了党国，你救的是通共的奸徒。”　　冷辰狂怒地向陈源冲过去，但陈源并不准备伸手反抗，只是用一种温和的目光制止了他。　　“别忙！我的朋友，”他一面说，一面从他的口袋里抽出一张书信来，“证据在这儿。”　　冷辰打开那张信件，那是傅宇晟写给九爷的亲笔书信，为了确保在沪地下党组织安全撤离，这笔迹犹如傅宇晟的面容掠过他脑海，他脚步踉跄，四肢无力地跌落在一张椅子里，这是不能再怀疑的事实了——　　信仰坍塌了，短时间痛苦的沉默以后，他心口反涨了，眼泪禁不住直流起来，陈源怀着深深的同情怜悯注视着这悲痛欲绝的青年，走到他身边。　　“冷辰，”他说，“你了解我了吧，是吗？我想亲眼看到一切，亲自判断一切，希望所得的结果能有利于你，希望我能为你主持公道，但相反的，事实证明那个叛敌者不是别人，正是傅宇晟，于是，想到我们那份真挚的友情，就赶快来见你了。”　　冷辰仍旧躺在椅子上，用双手遮住他的眼睛，像是要阻止光线照到他身上似的。　　“我敢到你这儿来，”陈源继续说，“告诉你，冷辰，昔日青年军人将校团里只剩下你我二人了，其余的军官都被戴笠秘密处决了，第六战区和陆大内所有流血的将士蒙冤而死，都在渴望你我为他们昭雪，冷辰，不要再因为你的良心谴责自己，是你感到自己像是一个罪人，在云南站发生的血案与你无关，相信我，我绝对会保你。”　　陈源把信件递给他，他用一只颤抖的手抓过来，把它们撕得粉碎，他浑身发抖，恐怕撕碎的一小片将来再出现到他面前，他走到那支老是燃着准备点雪茄的蜡烛前面，把每一片碎纸都烧掉。　　“他骗了所有人！”他一面烧那信，一面大声说。　　“忘掉这一切就像忘掉一个恶梦吧，”陈源说，“让它像那变黑的纸张上的最后火花那样消失，像那从无声的灰烬上发出来的青烟那样飘散吧。”　　“毁灭，我不得不毁灭我自己，或是——不，傅军座白璧无瑕般的声誉曾令我对他尊敬，信任和自豪，现在顷刻间要我抛弃这些感情，我是办不到的，噢，陈长官，我是一个最愚蠢的人了，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我还能为党国做些什么？”　　“该毁灭的是他，党国栽培他那么多年，他竟然以德报怨，现在不是党国抛弃了他，而是他抛弃了自己，我认为他一定会来找你，到时候绝不能再放过他，你能做到的。”　　“你为什么这样肯定他会来见我？”　　“因为你现在的处境，让他不能够忽略。”陈源冷笑。　　“我现在的处境——”冷辰抑郁的垂了下头。　　“相信我，这只是暂时的，圈禁你只为了引他现身。”　　陈源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说，“也许换了别人，未必会来，但傅宇晟一定会来，就像你说的他注重情义，为了情义，他可是抛掉了一切。”　　冷辰少了一些原先的沮丧，不是因为陈源的所谓的真心话，他清楚的知道党国的人说的话信不得，可一说到自己的处境，他的迷惑迎刃而解，他不惧死，但绝不牵连无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