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枝与江姜同坐,薛景坐在另一边。
江姜有些尴尬,那日之后她除了去看看养在薛景那边的胖啾几乎没再与她说过话,胖啾被他养得很好,模样又圆滚了些,连着羽毛也更亮丽了许多。
“小姐?”
薛景注意到她的目光,抬眼问她:“是想要喝茶吗?”
“啊?”被人捉住了视线,江姜显得有些紧张,猛地揪住了腰间的香囊,“好。”
薛景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腼腆地笑了下,恭敬地为她倒了盏茶。
江姜的眼神停留了下。
夏枝的动作慢了一步,立马又贴心地问她要不要吃点心。
马车内别有洞天,一应俱全,还有角落燃着的炭火,简直又是一个移动闺房。
车内垫了软靠背,别提有多舒适了。
吃了点心喝了茶,江姜先前那些心情也抛得差不多了,她与薛景聊天。
“薛景。”
“奴在。”他答。
“你什么时候能改了这称呼,”江姜接的很快,“等到我们上了彻云宗吗?”
“还有你手背上是怎么回事?”
夏枝闻言身子一颤,想去瞧薛景的神色。
这些日子,府上人几乎都知道了,那个薛景竟要与小姐一同上山去做道人了,往日里曾经欺侮过薛景的人都纷纷来向他赔礼道歉。
夏枝是知道薛景在府上的处境的,毕竟是她曾是为虎作伥者之一。
他们都以为薛景这一朝攀上了家主,会对他们做出报复,可没想到他仍是一副怯懦不敢言的模样。
谁知道他今后能不能做成仙人,但很明显的是,他现在是被他们这些卑贱的人踩在脚下的。
那手背上的伤就是夏枝之前为江姜拿饭是遇见的,是有人故意将烫水泼上了薛景的手背。
冬日里小姐的饭菜都是珍馐,时刻都温在灶上,而夏枝清楚地看见,薛景那一碗被打碎倒在地上的,是一碗没了热气的青菜粥。
薛景可怜的目光向她看了一眼似在求助,而夏枝却匆匆离开,原本还想告诉小姐的,最终也不知什么心理没有说出口。
刚刚薛景为江姜倒茶的动作好巧不巧便露出了藏在袖中的手背,明明这事已经过去了几日,但好像伤的更厉害了些。
夏枝垂着的眼睫颤地有些慌张。
江姜琥珀色的眼睛盯着薛景的那处手背,像是被烫伤又像是被冻伤,红红紫紫一片,隐隐有些要溃烂的痕迹,实在明显。
薛景的另只手捂住伤口,像是一下子碰的疼了,他眉头皱了下,唇却是一下子白了。
“奴……奴不小心烫到的。”
“说谎。”江姜将他覆在伤手的掌心拿开,温热柔软的指尖让薛景微微一怔,下一瞬一张帕子落在他的手背。
“自己不小心烫到能烫这么狠?”
江姜想到面前这个反派的性子,不禁咬牙,而且看这伤口,更像是自己又处理加重了。
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有自虐倾向。
夏枝的慌张逃不过她的眼,江姜靠着车厢,板着小脸,“夏枝,你知道吗?”
“奴婢,奴婢……”
夏枝声音尖了些,显然是着急了,但在她即将开口的时候却被薛景抢了先。
“不怪她,小姐,”薛景握着手帕,却明里暗里将那伤处展示在两人面前,“是……是有人故意将水倒在了奴的手上。”
“奴……奴以为,小姐是知道的。”
说完最后一句,他头垂得更低连着声音都弱了几分。
江姜一下子哑言,怕这最后一句才是薛景要说的重点。
夏枝此刻也听明白了薛景的意思,立马解释道:“不,小姐不知道,我没与小姐说。”
江姜叹了口气,让薛景抬起头来。
少女的眼眸澄澈明亮,她面前的将会是以后造就天下大乱,生灵涂炭的魔尊反派。
但现在的薛景,只是一个毫无灵力魔气,甚至可以任人宰割欺侮,还要用这种低劣法子赢得主子怜爱的柔弱凡人。
薛景与她对视上。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丑陋的内心都被堪破,握着手帕的掌心变成了掐,深深的尖疼刺入掌心。
“薛景,你不必如此的。”
她只说了这一句话。
薛景的掌心被她慢慢打开,两只手都不甚好看,一只手背有伤,一只掌心有淤痕。
车内备有各种伤药,就是为了以防不时之需,此时恰好被江姜握在手中。
两厢对比,江姜的手指莹白,与他冻疮红肿的手形成不太好看的差异。
薛景忽的有些恍惚了,曾经第一面时那个少女从这通体华丽精致的马车上下来,送给他当时最需要的银钱,让他度过了最冷的那段时日。
他以为她是皎皎月华,是位仙子,可入府了之后他才发现她只是个披着良善外皮的恶鬼,她给予自己欺侮伤痛。
而今,她又无情地打碎自己的伪装,告诉他自己不必装模做样。
他还是那个仰望月亮的卑微蝼蚁。
掌心和手背处温凉,车厢内有淡淡的草药味,清凉又清醒的味道。
夏枝看着面前这一幕,显得不可思议。
而薛景也终于卸下来一层伪装,背脊挺得直了些,眉眼昳丽此时却是显得冷漠淡淡。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