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黑水祭坛鬼影重重(3)(2 / 2)出川首页

水鸟心中猛地一震,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几天前,河西新任监军大人到任,屁股还没在官椅上坐热,先把龙泉客栈给抄了。官府的人在龙泉客栈地窖截获十几箱神仙膏,还不等上报河西总督,监军大人帅兵扣住了龙泉所有人马,以清剿贼寇为名彻查与龙泉有关的大小事宜。

出手之快,颇有九州兵马元帅遗风。

只可惜,还是跑掉了客栈老板娘——屠五娘。

在龙泉被抄的前一天晚上,陈老的门被叩响了。

那夜本是个风平浪静的晚上,陈老久病大愈,和几个心腹在小船上吹风,听着手底下人山南海北的跑马,把控防哨的小水鸟来报主家来人,请东家速接。

片刻耳语过后,陈老脸色有些难看,遣散一帮吃酒的水鸟亲自接来人。

他是陈老心腹的心腹,作为漕帮斥候,本应很快就能把来人的身份摸得门清。但是这回,吃了个瘪,不仅没能摸清来人姓甚名谁,还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一句“问你妈个锤子,那位是你能惹得起的?”令他耿耿于怀。

灰溜溜回了舱房,心中越想越不服,像是有一根刺扎在心上,翻来覆去的刺挠,就是要弄清楚是什么事竟能劳动陈老亲自操持。

折腾来折腾去,终于摸清楚了是什么事——他东家老陈改行做人牙子了。

那夜来的人身份神秘,没有叫他摸出身份,但是船上账本多了开销,货船上新设的防哨都叫透露着不对劲。

他从看守货船的小水鸟嘴里挖出来——货船上关押着十几个小孩,个个都被五花大绑。

那水鸟还偷偷抱怨道:忒邪门,这帮屁孩子,来的时候一声都不吭,我他妈还以为都是哑巴呢,想着也是命苦,掰了块糕给他们,没吓死老子!全他妈被割了舌头!叫吃饭不答应,都他妈是聋子,再一看,血痂子都把耳朵眼给堵死了,真他妈丧尽天良!

“在货船上,那些孩子全都被关在货船最底层的暗房里,”他想了下,接着道:“你们从甲板下去,绕开两个大货箱,再避开防哨兄弟,等到渔鼓打更换防的空档动身,不要惊动账房先生和鲶鱼婆。看到一盏点不燃的渔灯,渔灯下有一张岁岁平安的年画娃娃,敲三下娃娃抱着的鲢鱼,暗舱就会自行打开,孩子们都在里头。”

儒生听他讲完后默了一下,道:“你们一个小破漕帮,又不是金窝银窝,关着些孩子搞得跟藏着传国玉玺一样紧张做什么。”

那水鸟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我们东家想呀,早些年不太平,走南海叫扶桑人抢,在东海又叫东洋人横插一脚劫了不少货,东家叫抢怕了才请机关先生做了这么严密的暗舱。”

“哎呀我说你们还要问什么就赶紧问吧,老让我跪着膝盖怪凉的,我老寒腿犯起来是真要命,”他又道:“后面这位小兄弟也别用刀指着我了,你们两个小兄弟还是年轻,行走江湖义字当先,要是我不想说,你拿刀架着我也没用,碰到那些刀山火海里滚过来的老油条,一张嘴说的每句话真得比金子还真,偏能把人骗得一愣一愣的。”

眼前的儒生明显是为了孩子来,瞧着并非十恶不赦,水鸟赌他不是亡命之徒,话里话外都想要把占上风。可惜赌错了,脑袋上的刀不仅没收回去,反而往前顶了他一下,那意思很明显:

再敢耍心眼,黑水河里见阎王。

这是整艘船忽然一震,不知在水里撞上什么重物,带得柴火堆散架,长廊尽头舱房里传出来碗碟碎地的声响。

而后便听见一阵呼呼喝喝的吵嚷声,货船的明哨率先亮灯打起暗语,贵人们休息的舱房陆续亮起灯。楼灯上响起一阵脚步声,是巡逻的水鸟探查前方出了何事。

儒生的脸随着大船一晃当时便有些发白,原来这人晕船。

水鸟正待说话,听得后方持刀人开口了。

“黑水河一行,李玄义交待给你们东家什么特殊任务?”

怎么是个女的?

那水鸟虽然有疑惑,但刀钉在头上,不敢再造次,乖乖回话道:“这我真不知道,你们别听他们成日喊我水中斥候,那都是兄弟们吃多了酒胡吹。我一个外八门,给掌舵的打下手都老挨骂,东家要做什么哪轮得到我这个小人物过问。再说了,你们不是冲着这些孩子来的吗,怎么又扯到我们东家头上来了?”

后头姑娘道:“我问话你就答,有疑惑去问阎王,不要问我。”

姑娘的声音很平静,每个字都犹如玉珠滚金盏,单拎出来都是令人眉目舒展的嗓音,但凑到一处,便是事不关己的不耐烦,冷清中带着疏离,令人不敢造次。

她耐着性子道:“最后一个问题,想清楚了再回答,你这条命要或是不要,看你自己。”

“你们东家有一本账簿,放在哪里?”

陈老确实有一本账簿,极为隐秘,多年来很少示人,就连他身边几个亲信都只没见过,恰巧他因端药的机缘见过一次,想是上天留他一条小命,将来必有后福。

姑娘的手拢在了他咽喉上,他脑子里胡乱滚过一圈光景,终于想起来在何处见过账簿,急吼吼道:“在……在在鲶鱼婆那里!在她那里!我见东家有一次吃醉酒,鲶鱼婆扶他,不小心掉出来一本账簿,应该就是这个!”

那姑娘没说话,稍微停了一下,应该是在思考是真还是假,水鸟忙道:“我说的都是真的,真不骗你……”

还没等他说完,头顶一空,刀背拿开,心中好容易松了口气,然后眼前一黑,根本来不及叫唤,那姑娘一双手覆在他面上,双手一拧,他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那儒生见状想讲什么,谁料整一声巨响比刚才的动静还大,整艘船向后猛晃,甲板上脚步声慌乱,听到有人道:“不好了,撞上黑水河的暗礁,快转舵!快!前面一大片都是暗礁!”

姑娘是立在原地一下衣摆都没晃一下,儒生被震得连扑带倒,顾不得小脸唰得一下白成浆糊,跌跌撞撞跑到窗边,一把推开窗,哇一声吐出来,瞧着晕船晕得厉害,肠子都要吐出来。

姑娘走到儒生身旁,望向并行的另一艘船。

这艘船撞上暗礁,另一艘船此时也并不好过,船尾火光滔天,一众水鸟忙着救火,巡逻的放哨此时也加入到了救火当众。偌大的货船灯火通明,只有西北一角两扇窗黑洞洞的,大敞着吹江风,和这头并肩立着的两人照面。

那儒生吐得稀里哗啦,半晌抹了把袖子终于抬起头来,斜眼看了身旁姑娘一眼,幽怨道:“李霄,我他妈真是上了你的贼船就没过上一天安生日子。”

那被唤做李霄的姑娘看都没看他一眼,注目盯着货船那两扇窗。

何小川看了那两扇窗,没看出什么门道,只觉得黑黢黢的像是两只眼,有些吓人,同李霄道:“别看了别看了,就两扇窗户,还能凭空冒出个人来不成。刚才这水鸟说那些小孩都被关在货船的暗舱里,咱们快想想怎么潜进去才是办法。”

何小川望江兴叹,他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旱鸭子,李霄是个脑子不太灵光的二百五,被支去摆弄守备的褒圆圆虽然嘴碎了些,还喜欢挤兑人,但确实是三个人里水性最好、最为可靠的人。

但是现在褒圆圆不知得手没有,若真如那水鸟所说,这些孩子都被割舍刺耳关押在货船,且不说如何把这些孩子安全带走,便是如何游过江都是个大问题。

李霄这时开口了。

“谁说我们要游过去?”

眼下没有外人在,何小川也不演戏了,寻找多日的孩子就在对面,简直是心急如焚,恨不得一个浪打过来把他卷到对面去,当即便道:“那还能怎么办!咱们不潜过去,难不成还能让陈老头亲自领我们过去不成?”

李霄偏过头悠悠地看了他一眼,“呦,开悟啦?瞧着也不是那么憨嘛。”

何小川简直要疯,压低声音道:“你又在打什么主意,我可提醒你,这里是九州漕运,这是陈老头的地盘,你先前让御马监的阉狗捅那几刀伤还没好,要不是褒圆圆拦刀拦得快,你现在可是两瓣!祖宗!你快消停些,咱们悄咪咪进去,悄咪咪找人,再悄咪咪走不行吗!我真是跟着你就没消停过,一条命分成三股用,一条救你,一条拦你,还有一条劝你都不够使的!我跟你说话呢!”

他罗里吧嗦控诉完李霄,李霄背着手立在窗边,夜风扬起一缕鬓边发,少女一双墨玉眼在夜色下泛着清凌凌的波光。她冲何小川扬了扬下巴,那意思是招呼他去看那大货船。

何小川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还是那两扇窗户,不同的是,刚才还黑洞洞的窗现在在窗口边摆着一簇花枝子,被折成一个扭曲的弯扣,像是一张含笑的嘴在同两人打招呼。

何小川看得一噎,当即要讲的话顿在了喉咙里,有些难以置信地道:“这……这是褒圆圆那个碎嘴子干的吗?”

李霄道:“不是,圆娘在巡防艇上,这会儿应该在处理家事,没空同我们顽笑。”

何小川当然知道不是褒圆圆干的,但是能在李霄的注视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放一条花枝,这种明目张胆的挑衅行为,简直就像是有个人在你背后拿着西洋镜查看你的一举一动,把你捏在手掌细细观察,很难不令人发悚,到底是何方神圣?

何小川自言自语道:“这他妈到底是谁。”

李霄收刀入腰,不再理会对面花枝,头顶上人声鼎沸,不知水鸟们在前方的暗礁里又发现了什么,引得众人围观。

她道:“不用管是什么人装神弄鬼,人定胜天,魑魅魍魉挡不了我的道。”

说罢,李霄已走了出去,何小川望着那诡异的花枝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连忙跟上李霄的脚步上了甲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