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提拉看了看这些低低呜咽的小家伙,正是这些野狼吃了他带来的晚上守夜的小狗狗,那条土犬叫声凄厉,于是阿提拉杀了十几头狼为它陪葬,几乎灭绝一个狼群。
如今另一支狼群闻到了某种腥味,难道他埋下的经过风干自然冷冻的食物的味道引来了他们?还是说真的是长生天的庇佑?反正阿提拉借着他们眼睛反射的绿光,就能在极夜下看清前方道路了。他只需要一点点光源,就能在极夜下开辟出一条路来。另一样事情正在慢慢剥夺他心中的耐性,他看到了另外的脚印,不是狼的三瓣爪,而是梅花点。
那是不怕死的驯鹿,也有可能是麝香牛,阿提拉闻到了它们的味道,但这些成群的生物有时候一个去捕猎不免受伤..上次那头当刚刚生下来的小牛犊朝他哭泣的时候,他转身离开了,回来之后蕞音告诉他,那是这类多毛动物脸上化开的雪。
“芶岱牙斯..”夜空里的低语比狼吻更为可怖,阿提拉心情很坏,当他看到另一个人故作聪明的足迹的时候,某些暴戾情绪慢慢将心头填满。
那个小子,在他不注意的时候一直尾随他,用孩子式的恶意想要搅乱他的一切布置和安排。仿佛把他做好的事情全部打乱,就能带给那小子无穷的快乐。
伤人的话阿提拉确实不会说,对方当着他的面叫他杂种,可芶岱牙斯的母亲蕞音不也是柏柏尔人和埃及人的混血?他老子乌骨都汗不是个在顿河附近的阿瓦尔人?他自己难道不是三族混血出来的杂交品种?但阿提拉知道,那些爱尽自身一切努力向外倾泻所有恶意的人,是不会审视自身一切问题的...只有刀剑能让他们屈服,或者从内到外,彻底毁灭他们的肉体以及灵魂。
“长生天不会收走你,因为我是他的使者。他曾经在无数个梦里要给我烈焰军旗,我嫌那旗帜不好看。”没有落雪周围的足印就不会被掩埋,当杀气腾腾的阿提拉走向掩埋地点的时候,驯鹿群因为他的到来而战战兢兢,一路上百灵惊退。只留下不知死活的人。
芶岱牙斯像狍子一样灵巧地翻出地里冻住的熊掌、野猪还有海狮的肉。那个孩子开心地在上头撒尿,把最好吃的一部分挑出来架在火上烤熟,准备吃不完就丢掉,吃剩下的带回去瞒着阿提拉分享给蕞音奶娘。
阿提拉看到了对方身上穿的虎皮大袄,是他猎的虎皮、是蕞音用骨针穿好的...而他自己只穿着罗马布的单衣,因为他为了不叫人操心,就说自己不会被冻着..也不会感到寒冷,芶岱牙斯当场嘲讽他是个“没有心肝的畜牲,如此就不知寒暑了”。
他没有计较...一直以来他没有反驳芶岱牙斯的一句话,因为他知道孩子不会和他讲道理,蕞音有时候会约束自家孩子..但所谓母性,在公义面前,提现得更多是偏听偏信。有时候甚至蕞音也埋怨他,埋怨他命途多舛、埋怨他给别人带来了多大的灾害。
“芶岱牙斯....”当他出声的时候,阿提拉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能发出来的声音。低低的声音变成了百兽的欢唱。远处看到火堆不敢靠近的熊瞎子闻见了,就撒欢地跑过来,低下身,露出绵软的肚皮,祈求长生天之子的收纳。
孩子看到了芶岱牙斯搜刮了他埋下的一切...虽然那些“仓储”本也是留给蕞音母子的...但爱偷的孩子挥霍着往日所有情分,并变本加厉,每次都肆意折辱。
“噢!野种欧斯瓦尔德来啦?你看看,不管你埋到哪儿,我都能找得到!”
那本来就是留给你们的。这句话阿提拉没有说,他不该说这些话了,以前说过..他在蕞音面前提过就因为提过,这个小子才会在他狩猎时候跟踪他,才会指使那些臣服于他的人,理所应当地享受同样的权益。
“你只穿着单衣?”对方好似为这个不生火能冻死人的天候里阿提拉一个人这样出来而惊讶,不过这个小子很快变了主意,他每一句话都是为了气人、每一句话没有经过精挑细选就能达到预期效果。
虽然语言毫无逻辑,前后并无承接,人家想到哪儿话语走走到哪儿:“难怪别人说你是怪物。我还以为那些人议论是假的呢!”
他抬眼看着有如神明的阿提拉,发现那双眼睛里空空洞洞,顿时感到撩拨的无趣:“那些人就是部落里的人啊,好多人说你不是人的儿子,是神的。可长生天哪有什么妻儿呢?蕞音奶娘和我说,大概你真的是从哪儿被抱来的小野种吧!”
而后,他就看到了神明绽放的笑颜,那是石头裂开的缝隙是树木的年轮还有玉石上的裂痕,那笑容绝不好看,芶岱牙斯身子有些发抖,却听阿提拉这样问:
“蕞音乸母也是这么说的么?”
逆反心理霎时间再度充斥心头,芶岱牙斯指着他发出有生以来最大最有力一声控诉:“谁不讨厌你?你这个杂种!到哪儿哪儿家破人亡,难道不是你这颗长生天的灾星导致的?”
话题陷入沉默的桎梏中。宁静的自然在五彩光的极夜中传来一股肃杀的声息。芶岱牙斯在话出口八九个心跳以后,才察觉有些不正常。往常阿提拉何曾看他一眼?哪怕他尾随在身后,注意到他的这个比他高一头的孩子都不屑一顾。
“你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吗?”执着的孩子追加一句,力图在言语上打倒对方。而对方居然赞同似的点点头:
“是的,是我的错误。不尔罕和我说:无论是熊虎还是狮子斑点豹,都不该和猎物成为朋友!”
他狞笑着,以芶岱牙斯看不清的速度划出残影,当阿提拉踢翻火堆的时候,钝刀居然在芶岱牙斯脖颈上划出一道凄厉的血线,之后,受击者才身首分离。
孩子提着猎物的头颅,将那个小小的身子提给了尾随他一路的、长生天指引他的使者们——那些瞳孔倒映绿光的狼:“它是给你们的赏赐。”
而后,他走向了驯鹿群,公驯鹿们朝他低下头,竖起长角,发出类似猫儿低沉的呼气声。但长生天之子丝毫不在乎,他走向了驯鹿,钝刀指向它们的头或者脖子。
终于有一个长角的公鹿走出来,和保护幼崽的母鹿交颈,发出公牛一样的叫声,母鹿低声应和着,和族群一起目送丈夫远去。
阿提拉骑在这头站出来的公鹿身上,甩干钝刀上的血迹...他终于不用供奉那一对母子了,如果鲁嘉管不到这里,他就是如今极北之地的草头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