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纪二百二十六年(瑞永丰十八年),瑞贵妃卓氏诞羽、翎二子。同年夏,烁京破,枫羽卫、三血司各抱一子离京,前者西驰,后者东奔。
——《华夏格胡史集·西域卷·复国记》
-----------------
听闻前朝皇子尚存于世,左谦弈脸色煞白,嗔目叫道:“宛侯,此话……当真?”
一旁的鲁超也是惊愕不已:“宛侯不是在说笑吧?”
“具体真假,我也拿不准……”庞沅敛眉摇头。
见庞沅含糊其辞,左谦弈更加忐忑了,急声说:“宛侯,此事非同小可,您务必搞清楚啊……父王、母妃、郡主都去了京城,若传到朝廷可就糟了!”
左谦弈虽缺行政经验,但不乏政治思维,他明白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万一东岭因此被扣上窝藏前朝余孽的帽子,那真是跳进东海都洗不清了。
鲁超接道:“殿下,这是间特别的牢房,没有卑职的指令无人能进,所关之人也不记录在册。只要宛侯保守秘密,绝不会有他人知晓此事。”
左谦弈瞬间恼怒,冲他低喝道:“你怎能保证王罡事先没告诉过其他人?十几年了,他有一千、一万个机会说出去!”
鲁超本是好意宽慰,却换来一顿臭骂,郁郁之际,又听庞沅说:“殿下勿急,方才我思索出三个方案,供殿下参考。”
鲁超转头看去,只见庞沅忧愁尽散,昂然言道:“方案一是‘等’,暂将此事按下不表,待王爷或世子回来后再定夺;方案二是‘杀’,直接除掉顾元书,佯作没见过此人,也不提当年处决的婴童是真是假,有人问,咱就咬死是真。倘若有人妄称自己或他人是前瑞皇子,就是假借公孙之名的反贼,东岭可带头剿之;方案三是‘查’,我们顺着顾元书的线索往下查、秘密地查,然后找到这个所谓的皇子,绝其后患。”
左谦弈毫不犹豫地否决掉方案一,原因是过于被动,方案二倒是干净利落,可念及王罡照顾过自己妹妹,也助自己找到了妹妹,不忍下手。
“非得要杀了王罡吗,不杀就不能咬定当年死的是真皇子吗?”左谦弈问庞沅。
庞沅毅然决然道:“殿下,若选第二个方案就必须杀人,切勿心慈手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无奈之下,左谦弈只好琢磨起方案三,他又问:“查该如何查,有线索找到王罡说的真皇子吗?”
庞沅回答道:“方才已替殿下问过了,顾元书愿意交代皇子的下落,但前提是您答应放他,而且是立马放。”
“这不行,人不能放!”鲁超登时插言,质问起庞沅,“宛侯能确保他说的话是真话吗?万一他胡诌个线索,我们既查不到人,还把王罡给放了,谁来担这个责任!”
“确实有鲁都尉说的这种情况存在。”庞沅对左谦弈说,“殿下,不如咱就一不做二不休,把人杀了吧。”
左谦弈终是不愿杀人,沉声道:“灭口终是下策。这样吧,宛侯,你随我进去,我与王罡谈谈。”说完又看向鲁超,“鲁都尉也一同来吧。”
见三人一起走进牢房,王罡起身注视。庞沅本想打个开场,却被左谦弈抢了先:“前辈到底该如何称呼,王罡还是顾元书?”
王罡眉眼微沉,略有感慨地说:“顾元书只是个代号,王罡才是我本来的名字。”
左谦弈省去寒暄客套,开门见山道:“那好,王前辈,方才宛侯说你愿意供出前朝皇子的下落,只要你肯说,我就放你走。”
王罡瞥了一眼庞沅,回看向左谦弈:“除放我走之外,需加上两个条件,一是不迁怒云丘寨的人,二是不再追查三血司的人和事。”
“没问题,只要你的消息属实,上述条件我都答应你。”左谦弈朗声保证。
“还有,你得先放我,我再说皇子的下落。”王罡补充说。
“这不行,得找到人之后才能放你。”左谦弈断然拒绝。
“这跟庞侯爷说的不一样。”王罡又看向庞沅,像是在质问。
左谦弈也不与庞沅确认,自顾说道:“我怎么知道你的消息真不真,是不是编来诓我的。”
王罡漠然地说:“不信就别找我谈,你直接杀了我,图个痛快多好。”
见王罡一副生死看淡的样子,左谦弈转头对鲁超道:“去拿钥匙。”
鲁超知道左谦弈不善谈判,可这也妥协得太快了。他本要劝谏,可一想到方才无端被骂,登时没了动力,照令取来钥匙打开牢房铁门,并卸下王罡手脚的镣铐。
谁知王罡还不满足,当即又提出抵达城外才肯说出前瑞皇子的下落。
这一回左谦弈不再退让,厉声道:“前辈,你当我左谦弈是言而无信之人吗?现在就说,说完我再放你出城!”
王罡淡淡一笑:“行吧,我告诉你。建宏元年,我把那孩子放在了清永县的城隍庙门口,之后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建宏元年?你开什么玩笑,这都十四年前的事情了,怎么找!”鲁超十分不满地喝道。
王罡理直气壮地回应:“我只是提供线索,又不是帮你们找人。”说完转头盯向左谦弈,“殿下,前瑞皇子的下落我告诉你了,你不会食言吧?”
左谦弈脸色肃穆,正声对王罡道:“你放心,答应的事情我一定做到,只是这个清永县位于哪个封邑,怎么我之前从没听过这个地方?”
“殿下,清永县在中原泰昌郡,与贡邑接壤。”鲁超低声在他耳边说。
“不在东岭吗……”左谦弈微微一怔,寻思这人若不在东岭地界,要怎么抓呢?
这时,一直缄默的庞沅开了口,他质疑起王罡:“足下是不是记错了啊,怎可能在泰昌郡呢?难不成你是从宛邑跑到泰昌,弃了皇子后又跑回了朔安?”
王罡带着几分嘲弄的语气道:“东岭那么凶险,将那孩子留在东岭就是送死。”
“那你为何要折回东岭,逃去其他地方不是更好?”庞沅提声追问,肥硕的脸上隐隐透出一丝愠怒。
王罡轻描淡写地说:“我是东岭人,家在东岭,回不得吗?”
左谦弈倒没怀疑王罡说谎,只是人海茫茫,要想寻得这公孙皇子,仅凭清永县城隍庙这一条线索着实有些困难,他对王罡道:“王前辈,不是我挑你的毛病,好歹是在一个县城寻人,你给的线索也太单薄了些。”
“那孩子胸前挂了生辰牌,己酉年二月二十四。收养他的人肯定能看到那块生辰牌,你们可以顺着生辰年月查,假如人还活着的话。”王罡补充道。
“殿下,这给的线索还是不够。”鲁超抱怨道,“一个县至少有一万户,每户按五人算,那就是五万多人,这没法查啊……”
其实相比于人口数量问题,县府户册的统计缺失才是首要阻碍。几乎没有哪个县能将自己辖内的丁口信息统计完整,何况清永县还不归东岭管,其县令愿不愿给看户册还得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