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董耘是亲自来的,待他走后辛兴宗一拳头砸在桌案上,暴喝道:“太傅莫不是疯了!”
一旁的军校不敢做声,亲信才上前暗示他那董耘尚未走远,这心里的怒火就是压不住。
童贯居然一个字也没提到他辛兴宗。
这事同样打的黄中辅一阵懵,也没弄清楚其中变故,童贯这厮怎就如此看中自己,而且这功劳太过烫手,有些把他架在火上烤的意思。
董耘拜会只说这《宣和画谱》之事,宣和画谱听起来像是画卷,实际却是一部文集。
上面记录了古今大大小小的画师名录风格,说简单些有点像后世图文版的小人书,因是官方编录所以刻版极其精美。
画谱详细记录了历朝历代名画师的作品,奇怪的是里面并没有苏轼的作品,苏半仙善画竹,之所以没被收录无非是主持此事的并非梁师成,乃是他童贯。
而黄中辅的绘画近似唐代蕃师尉迟乙僧的阴影凹凸画,故童贯打算把他排在卷一,道释叙论乙僧之后。
卷一中有画师阎立本、顾恺之,陆探微,张僧繇,整个画家四祖占其三,吴道子反被列为卷二,这便有些怪异,要知道《宣和画谱》乃是分门别类,道释一栏多善鬼神,而素描却是人像最有优势。
人物专门有排类在卷五。
“时有吴郡张僧繇,善明暗之法,以退晕成凹凸,今有小谪仙之炭画大成。”
董耘倒是解释了缘由,素描远望眼晕如凹凸,近视即平,其风格与张僧繇、尉迟乙僧相近。千金一副画是尉迟乙僧的真实故事,张僧繇则是画龙点睛这个成语的出处。
想不到有朝一日真能与这些名师相提并论,若是当年那个教授网课的老师知道,怕是会惊掉大牙,上了这画谱后,这素描画技后人大多拜自己为祖师。
想想也是好笑,不过童贯这也是出了一个大难题,素描立体画讲究明暗面反差与阴影渐变使画物实现立体空间感,而古代印刷术的用的雕版刻制,只能实现平面效果,也无法控制油墨。
这样印出来的效果必然大打折扣。
“炭画若能兼具山水,千古名家也不能及。”南北风闻本就有差异,再加上两人并不相熟,黄中辅拱手谦逊道:“当代丹青大家非官家莫属,我所长不过偏门不足道也。”
“槐卿莫辞让,太傅善山水之风,戎马一生临到老处却没个嫡传之徒,没个衣钵可以传授。”
董耘也再不绕弯子,这话已经十分露骨,再装听不懂就显得故作姿态,他童贯还善长绘画,这就是他黄中辅功课没做好,也没想到原来以军旅形象著称的童贯还善丹青。
黄中辅立直了身子一本正经道:“太傅的大恩槐卿铭感五内,只是仙人言我不利北行,只怕...槐卿只怕无以为报啊。”
说完还是一脸叹息,渣男三大要素是不拒绝、不主动、不负责。这套其实也适用于官场,所以眼下黄中辅话说的再好听,意思还是拒绝。
董耘听完这话眼中闪过不满的神色,态度也跟着冷了下去讪笑道:“太傅之所以能节制兵戎率有纪律,无非是性简重寡言,御下宽厚有度能容。”
“能被太傅看重者不多...”
这话就意指黄中辅有些不识抬举的意思在了,哪里能当的起这个罪名,黄中辅双目微红抱拳遥拜东北,动静把董耘都吓了一跳。
“槐卿自踏进太尉府以来,便一直叫那蔡氏羞辱,无非就是家中曾祖所害。”蔡玉儿一直针对自己是事实,开始倒不是因什么旧党,只是现在黄中辅必须刻意为之。
虽已是少年,可这般稚嫩的脾气足叫董耘生出恍惚感,见对方作势要哭泣只好先好言安慰道:“都是前人的过错,槐卿无需理会。”
“唉...”
“伴君如伴虎,就是强如林灵素到了,也不过横死他乡。”这句伴君如伴虎跟前面铭感五内都出自清代,话说出口显得太过赤裸。
尤其是这句伴君如伴虎有大逆不道之意,这相当于把自己的软肋倾覆给对方,在加上此番表演,跟之前黄中辅已诉说过幼年作词只为逃过一顿打。
这么一个怯懦的形象跃然出现在董耘面前,那不利北行这个词即便不带有神鬼色彩,从利弊层面出发也能说的通了。
黄中辅没什么大志,只想安乐呆在江南,就凭他这点道行去了东京,怕被人啃的连骨头都不剩。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我知太傅所难,太傅却不知我难。”
要说前面童贯担心他是条养不熟的狗,那此时事情只会更难办,也许他俩之前就误会了黄中辅的意思,改换门庭差的不过是一个台阶。
那不求上进则是无药可医,对方只想安稳保持现有的富贵,难不成还能拿刀架在脖子上逼着对方加入棋局,有了这么一个印象董耘就很容易能查清楚伤患营怎么跟谭稹苟且在一起。
机会摆在面前他不中用啊,董耘暗叹一声便要起身告辞。却被黄中辅喊住,胡三十分识趣的端上锦盒,里面那画非是什么擒方腊图,却是有黄中辅印信的画作。
这要拿到四海书局里,少说换得几万贯,黄中辅脸红耳赤道:“有件小事需托先生帮手。”
还真是不太成熟,怎就把帮忙搞成了交易,董耘脸上风轻云淡地听下去,想不到对方还真说了件小事。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将佐翻案又会是什么大事。
江南就这么大点地方,天阙楼前冲冠一怒为红颜这等轶事传的也快。
等董耘走后,梁红玉才从后堂出来,对她黄中辅主动做到了主动负责,想象中感恩戴德的情况也没出现,她只是简单做了个礼,就出了府宅。
胡三豪不知趣还在恭维道:“小谪仙就是去了东京,也是众星捧月。”
“你懂个屁的众星捧月。”
彼之甘露,吾之砒霜,黄中辅每步都是深思熟虑,落在他人眼里就是难以理解之事,只有替梁红玉做的都是动情的蠢事,人不做两三件蠢事那就不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