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一路上的谈心,使诸玉良更加坚信前面这位男子就是自己值得托付的伟丈夫。他是那么的光明磊落,又是那么的仁慈可亲!
诸玉良暗暗下决心:只要文远方将来不自食其言,能充分尊重她的独立权和人格权,不把她当作他的附属品,那么无论他荣华富贵还是贫贱落魄,无论他是成王还是败寇,无论他活到五十岁还是一百岁,她诸玉良都要做他最美丽最贤良的妻,要伴随他走完生命的全部里程……而这一切跟三从四德并没有半点儿关系。
诸玉良想到这里,情不能自已。
有了初夜的羞涩和痛楚后,她的体内发生了明显的化学反应,好像有千万条小鱼儿在调皮地啃啮着她;她此时渴望丈夫的金箍棒能进入自己的体内,好把那些调皮的小鱼儿都赶走……
“哎,你累了,我们在那树荫下休息会儿吧?”诸玉良心中想喊一声“亲爱的”,但还是改成了“哎”。
“好,我们喝口水吃点东西再走,还剩下最后五里路了。”文远方说着就把双轮车拉倒一处荫凉地带,并支好车轮防止其滑动,然后接过妻子递来的毛巾揩起汗来。
“那你不希望我成为第二个周嘉宏咯?”诸玉良用嘴唇蹭着丈夫的耳朵呢喃着。
“我怎么能让我的玉良变成嫂嫂那样粗糙的女人呢?”文远方动情地反问道。
“我现在想要怎么办?”诸玉良满面羞红地对丈夫耳语道。
“这里不行啊!等会被路人看到了要把我们当坏人抓起来的。”
“我们有结婚证,怕什么?”
文远方见娇妻兴致正浓,只好把她抱下来放在自己的腿上。
两人正欲行鱼水之乐时,忽听远处行人说话,吓得他俩赶紧整饬衣裤,继续赶路。
文远方继续边拉车边聊着他家的一些旧事。
他说:“最可惜的是我二哥,他是我们兄弟中长得最俊、读书最好的一个。他十六岁时得了急性痢疾,在吃了许多中药都无效的情况下,我娘听信村里老辈人说用香灰治痢疾很灵光的话,就让二哥吞下了黑糊糊的香灰。
当夜,二哥就撒手归西了。我娘当时哭得几次要撞墙,都被人拦下了。
我后来在部队里接触到辩证唯物主义后,才认识到封建迷信真是害人不浅啊!”
文远方还告诉妻子一件辛酸尴尬的往事。
因为大儿子是历史反革命,大媳妇又是地主出身,他母亲这个小脚老太在历次运动中没少挨批斗。
然而,每年到了年底,他母亲又作为人民解放军军属受到了政府的上门慰问。
那年,他母亲颤着一副小脚,先去苏北农场看望了当劳改犯的大儿子,再到润州孝义庄部队看望了当解放军的小儿子……
“唉!我娘就这样动荡不安地生活了一辈子,都怪我们做儿子的不孝啊!”文远方满怀愧疚地说道。
“我以后会孝敬她老人家的。”诸玉良承诺道。
(四)
在诸玉良的认知中,文远方是文家目前唯一的靠山,她作为文家的小媳妇自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去帮助丈夫照顾、周济、提振这个大家族。而自己作为诸家的长女,又有责任帮助父母抚养众多弟妹,使弟弟妹妹们将来都有一个美好的前程。
想到这里,她预感到自己和丈夫未来的担子不会轻松。两人必须从现在开始筹划家庭经济,不能再由着丈夫不计后果地胡乱大方了。
说出来人家也不信,文远方娶诸玉良时,存折上只有九十元存款。而据文远方自己讲,他平时对自己是非常节俭的,对留下的每一块生活费都要精心算计着花。
首先,喜欢干净整洁的文远方,平时大部分时间都是穿军装的,所以难得买便装和皮鞋,能省就省。整整十二年里,他只买过一块手表、两双皮鞋、两件毛衣、一套中山装、一件风衣……他非常爱惜衣物,尤其对皮鞋的保养十分尽心,所以两双皮鞋可以穿十二年,也堪称奇迹。
其次,文远方不沾烟酒。因为他体内天生缺少酶,一喝酒就上脸,只要一小杯黄酒,就可以把他变成一根胡萝卜,所以万不得已他是不碰酒的。
另外,他也不抽烟。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他的肺部动过大刀不宜抽烟,另一方面是他从来没觉得抽烟有什么滋味。当年,战友们非要他点一根烟试试,他抽了几口便呛得不行,只好扔了。
当初,岳母许桂英之所以肯把女儿嫁给他,很大一个原因也是出于对他不沾烟酒的赞赏。在许桂英的认知中,不沾烟酒的男人肯定是个顾家的好男人。
再次,文远方也不好吃,嘴巴一点儿也不馋。只要能吃饱饭,他几乎不吃零食,也不是非要吃鸡鸭鱼肉不可。
总之,他是一位节俭自律得近乎苦行僧的上进青年,而且他被提干的时间很早,只是因为受家族牵连而没有按正常速度得到升迁而已,也就是说他很早就开始拿军干的工资了。按理,他在结婚时应该有相当丰厚的一笔积蓄了;然后,他却没什么积蓄。
原来,他的工资大部分都用来赡养母亲和接济大家族了。
母亲楼香福的支气管炎常年发作,所有药品和补品都是小儿子寄给她的,此外还有每年一笔固定的赡养费。
一双侄子侄女的教育费用、文具费用以及所有需要花费的费用,都是他这个叔叔寄来的。
文元青、文元草姐妹俩家里遇到荒年饥馑揭不开锅时,也是他这个弟弟和小娘舅一次又一次地寄钱接济他们,帮助他们度过饥饿岁月。
文远方背着这么一个大家族的包袱,任凭他拿再多的工资,个人生活再怎么节省,也是不可能有什么积蓄的。诸玉良倘若是一个庸俗爱财的女人,听到他有这么沉重的家庭负担,即使再爱他的才华,也早打退堂鼓了。
然而,论视钱为粪土的豪情,诸玉良与丈夫有的一拼。她总认为钱是身外之物,人的才华和品德才是第一位的。如果在婚姻上只能二选一,诸玉良宁可选择和才子丈夫一起喝稀饭,也不愿意选择和平庸丈夫一起吃鱼肉。
的确,文远方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来的绰绰有余的才情,足可以使他的小女人春心荡漾、情乱意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