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封星羽这段时日除了赶赴学堂之外极少出门,与那位灰发老道的相遇却不下十次,每次都是笑盈盈地朝自己讨要酒水。
起初小侯爷并不理睬,只当是在侯府短暂停留的客人,不识自己的侯子身份,适才冒犯。
后来封星羽听下人禀报此人来历,说是大客卿秦韵渐亲自迎入府中,初来之时比乞丐还邋遢肮脏,为他沐浴洗身的丫鬟们换了三次净水,用没了七八块胰皂澡糕,才将他身上那层油皮扒下来。
既是侯府贵客,小侯爷封星羽自然不会失礼,每次见面都让仆人为他送来一壶好酒。
老道每次也都笑笑吟吟不做声,有酒就喝。有一次老道蹲在墙角,手里抓着一只油腻腻的盐水鸡,旁若无人地啃嚼。小侯爷撞见之后,并无恶意的问道:“道长修行无需持斋持戒么?”
老道嘬着指尖油花,大大咧咧道:“佛家才持戒求因果,我们道家只求一个顺其自然,不违本心。持斋秉善也好,杀生证道也罢,只是路子不同,殊途同归!”
小侯爷听了之后并未反驳,只是心中不以为然,在他看来,世人须得禁欲求善,凡事思因果想来世,秉善为荣,行恶为耻,世道才能安稳。
当然这些不全是宋孟尼的教导,老先生信奉以世间规矩为桎梏,约束己身,行事处世不逾越规矩,树德、树行、树言,才对得起先贤教义。而小侯爷的来生因果之说,实则来自佛经典义。
临近九九重阳节,神华侯封顼盖因军务缠身,错失了中秋佳节与家人团聚赏月的时机。趁此重九,终得脱身,提前几日返回府中,夫妻二人缱绻不提。
到了重阳这一日,按照神华侯提议,一家人出外踏秋。
封星羽这一两月间尽在受学背书,连高桂甫张棋观这两位死党也见不着,更不提有甚趣闻消遣,如笼中鸟般羽翼耷拉。得闻出门郊游,如天降喜讯,一大早穿戴整齐,坐在一张高凳摇晃双腿,期待出发的时刻。
小侯爷着一袭描绣金线的朱红袍子,系玉带,攒红缨,一张小脸粉扑扑的,精致可人,几个专职侍奉小侯爷的仆人丫鬟也不禁眼前一亮。
小星羽盯着靴面上镶嵌的珠玑,一边发呆,一边心满意足的偷笑。
“终于得尝自由咯!”
怀中抱着古朴大剑,同时腰挂白鞘细剑的女子站在小侯爷身旁,她双目紧闭,不知为何,这次没有选择隐匿身形。
不多一会儿便有下人前来禀报,告知小侯爷做好出发准备。小星羽从高凳上跃下,蹦跳着跑出门。身后的下人们带上收拾妥当的包裹急忙跟上,是些衣物汗巾靴鞋驱蚊香料之类,只是置当齐全,足足装了几大包裹。
小侯爷跑到府门前时,闭目女子陈彩衣也恰好同时出现在府门处,她将身影置放在荫庇处,没有刻意隐藏身迹。随后几名仆人丫鬟也赶到,虽然面上有些许潮红,大多没有剧烈喘气。
小星羽毕竟也才年仅四岁,迈开步伐奔跑,也比成人行走稍快一些而已。
府门前早已摆开仪仗,旗帜、伞塔、孔雀羽扇、出行法牌一应俱全,金雪城内凡是在官册记载有名的官吏富绅,统统聚集在那片神鲤池当中。有的孑然一身骑乘高头大马,有的拖儿带女雇佣数架马车。
绰号卓财神的金雪城主卓明哲也赫然身处其中,卓家九辆马车排成一线,马车顶盖大如树荫,将马车内乘坐的空间全部遮蔽在阴影之下,四面垂下薄纱帷幔,并不遮掩乘坐之人视线,也不能杜绝外人窥视,唯以尽挡尘防虫之能。凭卓财神的地位,也没有胆敢向车内女眷投去无礼目光。
卓明哲几个子女都在马车上,其中就有聪明伶俐的千金卓及沉。这丫头双眉如刀,英气勃发,只是父亲就在左近,她只得按捺心性,装出淑女姿态。
小星羽顶着早晨的阳光,在仪仗队中跑来跑去,仪仗队中之人不仅要小心避让,还纷纷将手边能举起来的物件举高以尽量为小侯爷遮蔽烈阳。
直到一品诰命夫人楚小亭呼唤,封星羽才兴匆匆跑回府门前,童声嘹亮地喊道:“娘”